第135章 援军至,枭雄殁(1/2)

第三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墨蓝色的天幕像一块浸了水的沉重幕布,死死压在京城的上空,连最亮的启明星都躲得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浓稠的黑,仿佛要将整座城池吞噬。城头偶尔燃起的火把,在穿城而过的寒风中摇曳着微弱的光,火焰时而被风吹得蜷缩成一团,时而又猛地窜起,将城墙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上 —— 那些尸骸层层叠叠,有的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有的肢体扭曲,鲜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混合气味:血腥气最烈,带着铁锈般的刺鼻感,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紧;还有火箭燃烧后留下的焦糊味,那是木头和布料被烧透的味道,混杂着盔甲被熏黑的金属味;再加上尸骸开始腐烂的酸臭味,和城上士兵身上的汗味、尘土味搅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连最坚韧的士兵都忍不住时不时皱紧眉头,用袖子捂住口鼻。

京城城墙,这道曾经被大燕百姓称为 “铜墙铁壁” 的防线,此刻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德胜门的城楼早已被苍狼军的火箭烧得面目全非。木质的横梁露出焦黑的断口,有的地方甚至塌陷了一半,只剩下几根扭曲的木柱勉强支撑着,木柱上还挂着未燃尽的布条,在风中 “哗啦” 作响,像是在发出最后的悲鸣。城墙的青石板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痕:深的是攻城锤撞击留下的坑,边缘还嵌着木屑;浅的是箭矢射中的痕迹,有的箭杆还插在石缝里,箭头早已锈迹斑斑。多处墙体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最宽的裂缝能塞进一个人的手臂,裂缝里嵌着未燃尽的箭杆、碎石,还有几片破碎的盔甲鳞片,风从裂缝里穿过,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永定门 —— 这座位于京城东南角的城门,本就是几座城门中最薄弱的一处。它修建的年代最久,青石板之间的灰浆早已风化,再经过苍狼军两天两夜的猛攻,更是早已不堪重负。城门内侧用来加固的松木,被冲车撞得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每一次撞击,松木都会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像是随时都会断裂;城墙上方的垛口几乎全被摧毁,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碎石,像是被野兽啃过的骨头,上面还挂着破碎的盔甲片和染血的布条,有的布条上还能看到模糊的绣纹 —— 那是某个士兵的家徽,如今却成了他最后的印记。

持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血战,榨干了守军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城中几乎所有的守城物资。

箭囊早就空了。有的士兵把战场上散落的断箭捡回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箭杆削尖,当作短矛用;有的甚至把弓箭的弓弦拆下来,拧成粗绳,用来捆扎石块。滚木和礌石早已用完,城头上堆着的,是百姓们从家里搬来的一切能砸人的东西:老旧的桌椅被拆成木板,床板被撬下来,甚至连寺庙里的木鱼、道观里的铜制香炉都被搬了上来 —— 那个香炉原本是城西清虚观的镇观之宝,观主亲自抱着它送到城头,说 “只要能守住城,别说一个香炉,就是拆了道观也愿意”。

守城的将士,无论是禁军、京营士兵还是自发参战的百姓,都已到了极限。

周勇靠在城墙的裂缝旁,左手死死按着右肩的伤口。那伤口是昨天下午被一名苍狼军的先锋砍中的,当时他正俯身去拉一名受伤的民夫,没防备身后的敌人。虽然宋军医给他用布条缠了三层,可伤口还是在渗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皮肉,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血污的衣襟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的眼睛半睁半闭,身体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晃动,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断刀。刀身原本是亮银色的,此刻却被血渍和尘土覆盖,凝固成了暗红色,刀刃也卷了边,连砍断木头都费劲。他想睁大眼睛看清城下的动静,却觉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 清晰时能看到苍狼军士兵举着盾牌缓缓逼近,模糊时那些身影又变成一团团黑影,在黑暗中晃动。

“周校尉…… 周校尉……” 身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年轻的民夫阿木。

阿木今年刚满十七岁,是从城郊乡下赶来的。他原本跟着父亲在京城做木工,苍狼军围城后,父亲被征去加固城墙,不幸被流矢射中身亡,他便接过父亲的斧头,主动上了城头。此刻他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左边的胳膊被流矢擦伤,缠着一块脏兮兮的布条,布条早就被血浸透,边缘还在滴着血珠。他手里抱着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石头上还沾着泥土,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只能靠在城墙上勉强支撑。

“我…… 我有点撑不住了……” 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疲惫,“我眼睛……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周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 这两天他几乎没喝过水,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疼。“撑住…… 阿木…… 再撑一会儿……”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试图让嗓子湿润一点,“沈尚宫说…… 援军快到了…… 说不定…… 说不定下一刻就到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阿木,还是在安慰自己。三日之约就要到了,可援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心里比谁都没底。昨天他还看到一名驿卒的尸体被抬下来,那驿卒是沈尚宫派出去搬救兵的,身上中了七箭,手里还紧紧攥着染血的信笺 —— 那封信终究没能送出去。

阿木点点头,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浅浅的痕迹。他想起了乡下的妹妹阿翠,妹妹今年才十二岁,眼睛大大的,最喜欢听他讲京城的故事。出发前,妹妹拉着他的衣角,说 “哥哥,你一定要回来,我还想听你说皇宫是什么样子的”。一想到妹妹,阿木就觉得心里有了劲,他咬了咬牙,又把石头抱得紧了些:“我…… 我能撑住…… 我要守住城…… 不让叛军伤害妹妹…… 不让他们毁了京城……”

城头上,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

靠在墙垛上睡觉的是禁军士兵赵老栓,他今年五十六岁,还有一年就要退伍了。他的儿子去年在抵御契丹的战役中牺牲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伴。此刻他靠在墙垛上,头歪在一边,嘴角流着口水,呼吸沉重,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长刀,刀把上的木纹都被他握得发亮。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城下,又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说:“快了…… 援军快到了……”

坐在地上低着头的是民夫王大叔,他是个菜农,家里的菜地就在永定门外。苍狼军围城后,他的菜地被叛军踩烂了,他便提着扁担上了城头。此刻他坐在地上,头低着,像是在休息,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后心插着一支箭,箭杆早已被血浸透,他的身体已经凉了,可手里还紧紧攥着扁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他到死都没松开武器。

还有几个年轻的民夫,互相搀扶着站在城头,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神却很坚定。其中一个叫小石头的,才十五岁,是城里铁匠李大叔的徒弟,他的师傅昨天为了保护他,被苍狼军的士兵砍中了后背,临死前还把铁锤塞到他手里,说 “小石头,替师傅守住城”。此刻小石头手里握着那把铁锤,锤头还沾着血,他时不时用袖子擦一下眼睛,却不敢哭出声 —— 他怕一哭,就再也撑不住了。

血污、烟尘混合着汗水,凝固在每一张麻木的脸上,像是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暗沉的铠甲,也像是刻下了战争的印记。

沈璃依旧站在城门楼上。

她的素色宫装早已被血浸透,前襟、袖口、衣摆全是暗红色的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衣摆处还挂着几块破碎的箭杆,箭杆上的羽毛早就被战火烧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杆,在风中轻轻晃动。她的头发也乱了,原本束发的玉簪不知何时掉了,青丝散落在肩头,有的还沾着血污和尘土,却依旧挡不住她眼神里的坚定。

肩头的伤口已经溃烂发炎。之前宋军医给她包扎的布条,此刻被脓血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肉上,每动一下,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骨头,又像是有一把小火在慢慢灼烧。高热让她的意识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 清晰时能看到城下苍狼军的盾牌阵缓缓推进,模糊时那些盾牌又变成一片灰黑色的雾。耳边也总是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有时还会出现幻听,仿佛能听到父亲沈巍的声音,听到哥哥沈墨的呼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像是在发烧,用手摸一下,能清晰地感受到热度。嘴唇干裂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热气,每一次吸气,都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她想喝口水,却发现身边的水囊早就空了 —— 昨天小风给她倒的水,她只喝了一口,就全分给了身边的士兵。

她早就发不出任何指令了。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昨天还能勉强挤出几个字,今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依靠手势和眼神。她抬起手,指了指永定门的方向,手指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身边的亲卫小风立刻明白,她是让去查看永定门的防守情况,连忙带着两名亲兵跑了过去。

小风今年十六岁,是禁军里最年轻的亲卫。他原本是个孤儿,被萧重收养,教他读书识字、骑马射箭。苍狼军围城后,他主动申请跟着沈璃,说 “沈尚宫保护京城,我保护沈尚宫”。此刻他的手臂上也有一道伤口,是昨天为了保护沈璃被苍狼军的士兵砍中的 —— 当时一名叛军爬上了城头,朝着沈璃挥刀砍去,小风扑过去挡住了那一刀,刀砍在他的胳膊上,深可见骨。此刻他跑起来,伤口牵扯着,疼得他皱紧了眉头,额头上冒出冷汗,却不敢放慢脚步 —— 他知道,沈尚宫现在全靠他们这些亲卫传递消息,他不能出错,不能让沈尚宫失望。

沈璃靠在身后的战鼓上,微微闭上眼睛,试图缓解一下眩晕。战鼓上还沾着她的血,暗红色的血迹凝固在鼓面上,冰冷的鼓面让她滚烫的身体稍微舒服了一点。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

是父亲沈巍生前对她说的话。那时她才十二岁,父亲还在朝中当差,每天晚上都会教她读书。有一次她问父亲:“爹,为什么咱们沈家要一直为朝廷效力?” 父亲放下书卷,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坚定地说:“璃儿,咱们沈家,世代忠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守住大燕的江山,护住天下的百姓。” 那时她还不懂 “粉身碎骨” 的意思,直到沈家被抄,父亲被冤杀,她才明白这四个字的重量。

是母亲临终前的模样。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璃儿,娘要走了…… 你一定要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为沈家报仇…… 为你爹报仇……” 母亲的手越来越凉,最后彻底松开,可那双眼睛却一直睁着,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远方的沈家祠堂。

是慕容翊在御书房里对她说的话。那天她刚代行批红权不久,有朝臣质疑她一个女子干预朝政,慕容翊把她叫到御书房,递给她一杯热茶,说:“沈璃,朕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不容易。但朕信你,你定能帮朕守住这京城,定能帮朕撑起这大燕的江山。” 那时她看着慕容翊的眼睛,里面满是信任,她便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守住这份信任,守住京城。

还有哥哥沈墨。在沈家被抄的那一夜,禁军闯入家中,哥哥为了保护她,挡在她身前,被禁军的士兵砍中了后背。他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却还回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期盼,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 “璃儿,快跑”。她永远忘不了哥哥最后看她的眼神,那眼神成了她活下去的动力,也成了她守护京城的决心。

这些画面,像是一束束光,在黑暗中支撑着她,让她即使在如此艰难的时刻,也没有倒下。她不能放弃,若是她倒下了,这座城,这些百姓,还有沈家的冤屈,都没人能守护了。

可是,看着城下如同永无止境的苍狼军浪潮,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身影,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绝望,还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日之约…… 就要到了。

援军,真的会来吗?还是那仅仅是她为了稳定军心,编织出的一个美丽谎言?

她派出去的十二名驿卒,至今没有一个回来。她不知道镇南王慕容靖是否收到了消息 —— 镇南王驻守在南方,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就算收到消息,也未必能及时赶来;她不知道靖远侯李文是否愿意出兵 —— 靖远侯与慕容琛有旧交,之前还曾在朝堂上为慕容琛说过话;她更不知道神策军是否接到了她发出的密令 —— 那道密令是她在皇陵地宫之战前,通过福伯和沈家留下的隐秘渠道发出的,用的是慕容翊的虎符和她的尚宫印信,可 “影” 组织的残余势力还在暗中活动,她怕密令被拦截,怕神策军看不到这道救命的指令。

难道…… 真的要城破人亡于此?

她不甘心!慕容琛已死,他的阴谋已经败露,真相大白于天下;慕容翊还在昏迷,等着她守护这江山;沈家满门的冤屈还没昭雪,等着她为他们洗刷罪名。这江山,怎能亡于这群被谎言驱使的叛军之手!她沈璃,怎能就这样倒下!

“轰隆 ——!”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像是天空都裂开了一道口子,在寂静的黎明前显得格外刺耳。

沈璃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 是永定门!

只见永定门那处相对薄弱的城墙,在经历了苍狼军无数次冲车的撞击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碎石和尘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城下的尸堆上,发出 “哗啦啦” 的声响,扬起一片灰雾。缺口处的青石板断裂成几块,有的还带着血迹,悬在半空,随时都会掉下来。

“城破了!城破了!”

苍狼军士兵发出了震天的狂吼,那声音里充满了疯狂和兴奋,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终于找到了猎物。他们举着刀,挥舞着长矛,朝着那道缺口汹涌而入 —— 前排的士兵举着盾牌,挡住城头落下的石块;后排的士兵则拿着长刀,准备冲进城里大肆杀戮。有的士兵甚至一边跑一边喊:“杀进去!诛妖妃!清君侧!抢金银!”

“堵住缺口!堵住!” 永定门的守军将领,是之前受伤的前军副将张诚。他原本在伤兵营休息,听到巨响后,立刻从病床上爬起来,拄着一把长枪,带着最后还能动弹的二十几名士兵,朝着缺口冲去。他的后背还在流血,之前包扎的绷带被血浸透,红得刺眼,每跑一步,伤口就牵扯着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眼神里满是决绝。

“兄弟们!用身体挡!不能让他们进来!” 张诚嘶吼着,声音沙哑却有力,“咱们身后就是京城!就是咱们的家人!绝不能让叛军踏进来一步!”

士兵们像是扑火的飞蛾,朝着那个死亡裂口冲去。

禁军士兵李二牛,是个刚入伍半年的新兵,他手里拿着一把断剑,第一个冲到缺口处,用身体挡住了一名苍狼军士兵的刀。刀砍在他的胸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他却死死抱住那名士兵的腰,喊道:“快!杀了他!别让他进去!” 身边的士兵趁机用长枪刺穿了那名叛军的身体,李二牛却缓缓倒了下去,眼睛还看着城里的方向 —— 那里有他刚娶的媳妇,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民夫阿木也跟着冲了过去,他抱着那块磨盘大的石头,朝着冲进来的叛军砸去。石头砸中了一名叛军的肩膀,那叛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阿木还想再砸,却被另一名叛军的刀砍中了胳膊,石头掉在地上,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断箭,朝着叛军刺去:“别过来!我跟你们拼了!”

张诚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他举起长枪,朝着一名冲在最前面的苍狼军小校刺去,长枪穿透了对方的胸膛,那小校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可更多的苍狼军士兵涌了进来,缺口越来越大,守军的人数越来越少,有的士兵已经倒下,有的还在顽强抵抗,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沈璃站在城门楼上,看着那道被冲开的缺口,看着如同潮水般涌入的敌军,看着身边士兵一个个倒下,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下城楼。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身边的战鼓,却只抓住了一片空气,手指在冰冷的鼓面上划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完了…… 终究还是…… 守不住了吗?

就在这时,一只苍老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 是福伯。

福伯的脸上也沾满了血污,左边的嘴角还有一道未愈合的伤口,那是昨天在清理 “影” 组织残余势力时被划伤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没来得及包扎。他的头发又白了许多,原本只有鬓角花白,此刻连头顶都有了大片白发,却依旧腰板挺直,眼神里满是心疼和焦急。他的老眼含泪,布满血丝,手中紧握的弯刀也在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地说:“小姐,您撑住!咱们还没输!老奴还在,暗凰卫还在,咱们还能拼!”

沈璃靠在福伯的身上,稍微稳住了身体。她看着福伯,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 她知道,福伯已经六十多岁了,本该安享晚年,却因为她,因为沈家,一直在战场上奔波,她心里满是愧疚。

就在这千钧一发、京城即将陷落的刹那 ——

“呜 —— 呜 —— 呜 ——”

一阵不同于苍狼军号角、更加苍凉、更加雄浑的号角声,如同从九天之上传来,骤然从遥远的地平线方向响起!

那号角声穿透力极强,穿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士兵的惨叫声、城墙的坍塌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这号角声,不似苍狼军号角的急促和疯狂,而是带着一种沉稳和威严,像是远古的巨兽在咆哮,又像是大地在怒吼,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力量,让每个人的心脏都跟着颤抖。

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震动!

起初,震动很轻微,像是远处有一列马车驶过,只有站在地上的人才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细微震颤。但很快,震动越来越强烈,城头上的碎石开始簌簌落下,有的还砸在士兵的肩膀上;士兵们手中的兵器也跟着微微晃动,刀鞘碰撞发出 “叮当” 的声响;连厚重的城墙都在轻微地颤抖,裂缝里的尘土不断往下掉。

所有正在厮杀的人,无论是疯狂进攻的苍狼军,还是绝望抵抗的守城军民,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东方望去 ——

只见那天地相接之处,第一缕黎明曙光正刺破黑暗,将天际染成了淡淡的鱼肚白,紧接着,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在那片金色的微光中,一道黑色的潮线,伴随着冲天的烟尘,如同蓄势已久的海啸,以一种排山倒海、无可阻挡的气势,朝着京城,朝着这片血腥的战场,滚滚而来!

烟尘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人们终于看清,那黑色的潮线,是无数穿着玄铁盔甲的士兵!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战马的毛色乌黑发亮,在晨光中泛着光泽;士兵们的盔甲厚重,胸前刻着猛虎的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们队列整齐,步伐一致,每一次马蹄落下,都让大地震动得更厉害,烟尘被马蹄扬起,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遮天蔽日。

烟尘之中,无数面猎猎招展的旗帜逐渐清晰!

那些旗帜是黑色的,旗面宽大,在风中 “哗啦” 作响,旗面上绣着金色的猛虎图案 —— 猛虎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眼神威严,仿佛要从旗帜上跳下来,撕碎眼前的敌人!旗帜的边缘还挂着银色的流苏,在晨光中闪闪发光。

“是神策军!” 一名曾经在神策军服役过的老兵,看到旗帜后,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和狂喜,他甚至忘了肩膀的伤口,猛地站直身体,指着东方,“是镇守东北边境的神策军!我认得这旗帜!黑色猛虎旗!是神策军的军旗!”

神策军!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战场上炸开!

神策军是大燕最精锐的军队之一,与苍狼军齐名,却素来忠诚于皇室。他们常年镇守东北边境,抵御契丹的入侵,曾多次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击退敌军,是大燕的 “北境长城”。神策军的士兵个个骁勇善战,军纪严明,从不烧杀抢掠,在百姓中口碑极好 —— 之前有契丹军队南下劫掠,是神策军连夜赶路,将百姓从契丹人的手中救了出来,还把自己的粮食分给百姓。

真正的援军!到了!

沈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的身体不再颤抖,眼神里的绝望被狂喜取代,高热带来的眩晕仿佛也减轻了许多。她想起了在皇陵地宫之战前,她通过福伯和沈家留下的隐秘渠道,以慕容翊的虎符和自己的尚宫印信,发出了一道密令 —— 那道密令是写给神策军主帅秦峰的,请求他速率所部兵马驰援京城。她当时还担心,密令会被 “影” 组织的人拦截,或者神策军路途遥远,赶不上京城的危机,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了!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神策军!是神策军来了!”“天佑大燕!天佑陛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