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故地游,王府墟(2/2)
就这样,她在黑暗的地牢里硬生生扛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出血,头发散乱地粘在脸上,看起来像个女鬼。可她的眼睛,却因为有了希望,亮得惊人 —— 那是对生的渴望,是对仇的执念。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牢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太监服的老太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那老太监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走路时有些佝偻,却带着一股温和的气息。
“沈小姐,老奴是当年受过沈将军恩惠的小安子。” 老太监声音压得很低,快速走到沈璃身边,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块温热的馒头和一壶水,“老奴偶然得知您被关在这里,冒死向太后求情 —— 太后念及沈将军当年平定西北叛乱的功劳,特准老奴来救您出去。快,吃完东西,跟老奴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沈璃看着眼前的馒头和水,泪水瞬间涌了出来。这是她半个月来吃的第一口热食,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黑暗中的光。她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馒头有些粗糙,却比她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香甜。水是温的,喝进喉咙里,缓解了干渴,也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
吃完东西后,小安子解开她脚踝上的铁链,扶着她站起来。她的腿已经麻了,刚站起来就差点摔倒,小安子连忙扶住她:“沈小姐慢点,您身子弱,得慢慢走。”
小安子带着她从地牢的另一条密道离开 —— 那是当年定王府建造时留下的逃生通道,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密道里很黑,小安子拿着一盏小油灯,照亮前方的路。一路上,小安子告诉她,李将军已经被萧衍的诬告陷害,押回京城关在了天牢里,沈家的旧部正在想办法营救;还告诉她,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在了地牢里,萧衍也放松了警惕,这正是逃出去的好机会。
出狱时,天色已经蒙蒙亮。沈璃回头望了一眼定王府的方向,在心底发誓:今日小安子的恩情,他日必报;今日萧衍对她的折磨,他日必讨!她还要救出李将军,揭穿萧衍的阴谋,为沈家满门报仇雪恨!
如今,沈璃站在这地牢的入口前,洞口被几块巨大的青石板半掩着,石板上长满了青苔,缝隙中钻出几株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她走到洞口,俯身向下望去,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仿佛还能听到铁链拖地的声响,那声音 “哗啦哗啦” 的,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还能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痛感,那种溃烂的痒和撕裂的疼,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晰;还能看到那个在黑暗中抠挖墙壁、努力求生的自己,那个即使身处绝境,也从未放弃希望的自己。
“都过去了。” 她轻声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却显得格外单薄。是啊,都过去了,地牢没了,关押她的侍卫死了,陷害她的萧衍也死了,可那段黑暗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了她的心底,成为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每当她遇到困难,想要放弃的时候,那段在地牢里挣扎求生的日子,就会成为她的力量,让她告诉自己:再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沈璃闭上眼,靠在一块冰冷的断墙上。那断墙是当年定王府正厅的立柱,如今只剩下半截,表面焦黑,还能看到被大火烧过的裂痕。她闭上眼睛的瞬间,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那场火,烧尽了定王府的繁华,也烧尽了她多年的仇恨。
那场火,不是意外,是她苦心经营数年,精心策划的一场 “局”。离开定王府后,她在小安子的帮助下,隐姓埋名,改名为 “璃儿”,进入皇宫当了一名最低等的宫女。那时候的她,既无背景,又无依靠,只能从最底层做起,每天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却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 —— 查清沈家冤案的真相,向萧衍复仇,保护那些像李将军一样忠良的人。
她凭借着过人的聪慧和隐忍,一步步往上爬。她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在宫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学会了隐忍退让,即使被其他宫女欺负,也从不轻易反抗,只在暗中寻找机会反击;她还利用空闲时间读书识字,学习朝堂上的权谋之术,为日后的复仇做准备。
入宫第三年,她因为一手好字被调到了御书房当差,负责整理奏章。御书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获取信息的最佳场所。她利用这个机会,搜集萧衍的罪证:她偷偷抄写萧衍贪赃枉法的账目,那些账目记录了他如何克扣军饷、如何收受贿赂;她藏起萧衍结党营私的书信,那些书信证明了他如何拉拢官员、如何排除异己;她还记录下萧衍构陷忠良的证据,包括他当年如何诬陷沈家、如何策划陷害李将军。
可她知道,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将萧衍彻底扳倒。定王府势力庞大,萧衍又是宗室亲王,在朝中有着众多党羽,没有致命的罪证,先帝绝不会轻易动他 —— 先帝素来重视宗室情谊,除非萧衍犯下谋逆这样的大罪,否则最多只是削爵罚俸,无法让他付出真正的代价。
于是,她开始设局。她通过小安子的关系,联系上了当年沈家的旧部,那些旧部大多还忠于沈家,愿意帮助她复仇。她让旧部故意透露给萧衍一个消息:镇守南疆的藩王慕容彦(萧衍的堂弟)有意谋反,正在寻找盟友,希望能与萧衍合作,共同夺取皇位。
萧衍素来觊觎皇位,听到这个消息后,果然动了心。他早就不满先帝重用外臣,更不满自己只是一个闲散亲王,没有实权。他立刻派心腹与慕容彦联系,商议谋反事宜 —— 他们计划在秋收后,由慕容彦在南疆起兵,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萧衍则在京城暗中策应,拉拢禁军将领,趁乱控制皇宫,拥立自己为帝。
而沈璃,则早已在他们的联络渠道中安插了自己的人 —— 那是一个曾被萧衍迫害过的官员之子,对萧衍恨之入骨。这个人负责传递萧衍与慕容彦之间的密信,每一封密信,都会先送到沈璃手中,由她抄写一份后,再原样送出。
当那封盖着萧衍私印、写满谋反计划的密信,“无意中” 呈递到先帝御前时,一切都已注定。先帝看到密信后,震怒不已,当即下令:抄没定王府,捉拿萧衍及其党羽,凡参与谋反者,一律斩立决。
圣旨下达的那一夜,定王府火光冲天。沈璃站在远处的景山顶上,静静地看着那片吞噬了她青春和尊严的府邸,在烈焰中哀嚎、崩塌。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即使在景山顶上,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灼热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头味和刺鼻的烟味,偶尔还能听到定王府内传来的哭喊和惨叫 —— 那是萧衍的家眷和党羽在火中挣扎的声音。
她身边的侍卫是沈家旧部,名叫林忠,曾跟随父亲征战多年。林忠看着火光,低声问道:“大人,需要派人去‘关照’一下萧衍吗?比如…… 让他死得痛快点,或者…… 更痛苦点?”
沈璃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火光,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不必,按旨意办就好。”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犯下的罪,自有国法处置,我们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内心,并非预想中的快意。她以为看到萧衍落得这般下场,她会开心,会解脱,会大哭一场,可实际上,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一种奇怪的空洞 —— 多年的恨意,终于有了结果,可她却没有感受到丝毫解脱,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次日,萧衍被押赴刑场。刑场设在京城的西市,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萧衍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污,曾经的嚣张跋扈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满脸的恐惧和不甘。他被两名衙役架着,脚步踉跄,走到断头台前时,还在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地嘶吼着:“我是亲王!你们不能杀我!先帝不会杀我的!”
当刽子手的刀即将落下时,他忽然疯狂地转头,目光死死盯着人群中的沈璃 —— 他早就认出了她,即使她如今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宫中的官员。“沈璃!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恨意,“定王府的冤魂,会缠着你一辈子!你永远也别想好过!”
沈璃站在人群后面,隔着重重侍卫,冷冷地看着他。她穿着一身青色官服,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刀光落下,鲜血溅起的那一刻,她只是淡淡地回了句:“王爷,走好。” 声音很轻,只有站在她身边的林忠能听到。然后,她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 那个毁了她全家的仇人,终于死了,可她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她以为,复仇之后,她会轻松,会解脱,会重新找回自己。可她错了。火焰能焚尽高楼,却烧不尽记忆;刀剑能斩断头颅,却斩不断因果。定王府没了,萧衍死了,可那些曾经遭受的屈辱和痛苦,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日夜,那些失去的亲人,却永远留在了她的生命里,成为她无法摆脱的阴影。
如今,沈璃站在这片废墟之上,感受着晚风带来的寒意,忽然明白:复仇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开始。她赢了仇恨,却输掉了曾经的自己 —— 那个会笑、会哭、会撒娇的将军府大小姐,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和定王府一起,化为了灰烬。现在的她,是沈璃,是摄政太傅,是大燕王朝的掌权者,却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没。废墟陷入了沉沉的黑暗,只有远处青黛手中的灯笼,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摇曳不定。
沈璃缓缓睁开眼,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废墟的中央。这里曾是定王府的正厅,当年摆放着高大的紫檀木桌椅,墙上挂着名贵的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如今却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柱子,歪斜地立在地上,如同墓碑一般,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繁华与毁灭。
夜风吹起她素雅的衣袂,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让她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独。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到一丝冰凉 ——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细小的冷雨,雨滴落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没有大仇得报的解脱。
沈璃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片废墟。心中那片被恨意滋养了十几年的沃土,在仇人伏诛、王府化为焦土的那一刻,骤然荒芜。恨意曾经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是她步步为营的支撑,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光。如今,支撑抽离,光熄灭了,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如同这眼前的废墟,空旷,死寂,了无生机。
她赢了。赢回了沈家的清白 —— 萧衍伏诛后,为沈家平反,恢复了父亲的爵位,追封母亲为诰命夫人,赢回了自己的尊严 —— 她从一个任人欺凌的罪臣之后,成为了朝中举足轻重的摄政太傅,连宗室亲王都要对她恭敬三分;赢得了执掌朝政的权力 —— 先帝临终前,将幼帝慕容玦托付给她,让她摄政监国,代行皇权;甚至赢得了教导未来帝王的资格 —— 她成为慕容玦的太傅,亲自教导他治国之道,为大燕培养未来的君主。
可她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了作为一个普通女子的喜怒哀乐。曾经,吃到一块甜糕会开心半天,看到一朵盛开的花会心动不已,听到一句关心的话会觉得温暖;如今,即使面对满桌的珍馐美味,也尝不出丝毫滋味;即使看到满园的繁花,也不会再多看一眼;即使听到旁人的关心,也会下意识地猜测对方是否有所图谋。她的情绪,早已被权力和责任包裹,变得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冷漠,像结了冰的湖面,再也泛不起涟漪。
她失去了在阳光下开怀大笑的能力。在宫中多年的经历告诉她,每一个笑容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的把柄,每一句话语都可能被人曲解利用。于是,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学会了用平静的外表掩盖内心的波澜,学会了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镇定 —— 即使听到亲人的噩耗,即使面对生死危机,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可这镇定的背后,是无数个夜晚的失眠和自我拉扯,是心脏一次次被刺痛的麻木。
她甚至失去了 “恨” 的权利。曾经,恨是她的铠甲,保护她不受伤害,支撑她走过最黑暗的日子;如今,恨没了,铠甲也没了,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变得千疮百孔。那些曾经被恨意掩盖的伤口,那些在黑暗中留下的疤痕,此刻都暴露在阳光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痛感。
“太傅。” 青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担忧,“夜深了,还下起了雨,您该回宫了。再待下去,恐会着凉。” 说着,青黛举着一盏油纸伞,小心翼翼地走进废墟,油纸伞是青色的,伞面上绣着细小的兰花纹,是沈璃喜欢的样式。她走到沈璃身边,将伞轻轻举在她的头顶,遮住落下的冷雨。
沈璃缓缓转过身,看着青黛关切的眼神。青黛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眼神里满是担忧,像极了当年母亲看着她的模样。沈璃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虚无淹没 —— 这份暖意太微弱了,不足以填补心中的空洞。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走吧,回宫。”
两人并肩走出废墟,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 “哒哒 —— 哒哒 ——” 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马车早已停在前面避风处,车夫见她们出来,连忙掀开马车的帘子,还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太傅,擦擦脸吧,别着凉了。”
沈璃接过手帕,是棉质的,很柔软,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却擦不掉心中的寒意。她弯腰上车,靠在车厢的软垫上,闭上眼睛。马车缓缓驶动,碾过破碎的石板路,发出 “轱辘 —— 轱辘 ——” 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她听着这声音,忽然觉得很疲惫 —— 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灵的疲惫,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却看不到尽头。
回到紫宸殿侧殿的居所时,已是月上中天。雨已经停了,天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如练,洒在庭院中的那株老梅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那株老梅是先帝在位时种下的,已有十几年树龄,枝干苍劲,此刻虽然没有开花,却能看到枝头缀满了饱满的花苞,花苞上还沾着雨后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沈璃没有让宫人点灯,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庭院中的老梅。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如同月下的谪仙,清冷而遥远。软榻上铺着厚厚的锦垫,是她最喜欢的浅蓝色,上面绣着缠枝莲纹,却依旧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案上,堆放着今日尚未批阅的奏章。最上面一份是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信封用牛皮纸制成,边缘用火漆封口,上面盖着红色的 “急” 印,印泥还带着一丝湿润 —— 显然是刚送到不久。军报上写着:北境戎族最近蠢蠢欲动,多次越过边境,骚扰我方村落,杀害边民,烧毁房屋,边关将领请求朝廷增派援兵,拨付粮草,以抵御戎族的进攻。
沈璃伸手拿起那份军报,指尖触到粗糙的牛皮纸,心中的虚无忽然被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取代。她想起了慕容玦稚嫩的脸庞,想起了他今天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模样,想起了他那句 “太傅,我以后也要像您一样,保护大燕的百姓”;想起了朝堂上那些期待或质疑的目光 —— 有人期待她能带领大燕走向太平,有人质疑她一个女子无法执掌朝政;想起了天下百姓对 “太平” 的渴望 ——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顿饱饭,一件暖衣,一个安稳的家。
这些画面像一束束光,照亮了她心中的虚无,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过往。她拿起案上的朱笔,笔杆是用紫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笔尖蘸饱了墨,却在落笔的瞬间顿住。
她忽然问自己:复仇的终点,真的是这样吗?她曾经以为,复仇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可如今她才明白,人生的意义,从来不是活在过去的仇恨里,而是活在当下的责任中。守护这得来不易的江山,辅佐那稚嫩的幼主,平衡朝堂波谲云诡的势力,应对境外虎视眈眈的强敌,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才是她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才是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个人的恩怨,在社稷安危面前,显得如此渺小。那些曾经的痛苦和仇恨,固然不能忘记,却也不能成为阻碍她前行的绊脚石。她要带着这些过往,继续走下去,用自己的权力,去保护那些像当年的沈家一样无辜的人,去创造一个没有诬陷、没有迫害、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
可那萦绕在心头、如同这月下梅影般驱之不散的虚无感,又该如何排遣?她不知道。或许,这份虚无会伴随她一生,或许,她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找到新的意义,填补心中的空洞。
沈璃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执笔的右手上。这双手,曾经在雪地里冻得僵硬,曾经在污水中刷洗夜壶,曾经在地牢里抓住求生的稻草,曾经执子布局,将仇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这双手握着朱笔,批阅着一份份关乎国计民生的奏章,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荣辱,承载着整个大燕的未来。
这双手,沾染过仇恨的血,也承载着江山的重。
权力如刀…… 她曾这样教导慕容玦。可这把刀,在斩断仇敌之后,是否也能斩断这如影随形的虚无?抑或是,会将持刀者自己也割得遍体鳞伤?
沈璃没有答案。她只知道,她不能停下。即使心中一片荒芜,即使前路充满未知,即使永远无法摆脱过往的阴影,她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 为了沈家的清白,为了先帝的托付,为了天下的百姓,也为了在这片仇恨的废墟之上,重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有意义的人生。
夜深了。
宫灯次第熄灭,整个皇城陷入了沉睡,只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偶尔在廊道上响起。沈璃窗前的烛火,却依旧亮着。她重新拿起朱笔,在军报上落下清晰的字迹,一笔一划,坚定而有力 —— 她下令让兵部即刻调派三万禁军驰援北境,让户部拨付粮草,让工部赶制兵器,务必确保边关安稳,百姓安全。
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孤独,却又充满了力量。
个人的爱恨情仇,可以放下,可以封存,甚至可以任由其在心底荒芜成墟。
但肩上的责任,不能。
这或许,就是她选择的道路,也是她必须承担的命运。在复仇的灰烬之上,重建一个属于她,也属于这个帝国的,新的支撑。
窗外,月光依旧皎洁,老梅的花苞在夜色中,悄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绽放的那一天。就像沈璃,在经历了无数黑暗之后,依旧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光明,等待着那个没有仇恨、只有安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