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毒羹计,盗医术(1/2)

阴冷的湿气,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从石板地的缝隙里钻出来,缠绕着沈璃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她体内那点微弱的热量。昨夜的惊魂与彻骨的寒意,如同两把重锤,将她残存的气力彻底砸碎。她蜷缩在散发着霉烂和尿臊气味的墙角,如同一具被遗弃的破败人偶,连呼吸都微弱得几近于无。每一次吸气,胸口都像压着千钧巨石,牵扯着那些未曾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钝刀子割肉般的闷痛。犬齿撕咬留下的创口,在左腿外侧,溃烂的红肿边缘渗出粘稠的浊黄脓水,散发着腐败的甜腥,像一只贪婪的毒虫,持续不断地啃噬着她的精血,将高热和虚弱牢牢焊死在她身上。

隔壁那间临时充当“医所”的杂物房,此刻死寂得如同坟墓。然而,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皮肉焦糊的恶臭,却顽固地穿透了土坯墙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弥漫在这狭小污秽的空间里,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酷刑的惨烈。沈璃闭着眼,那恐怖的“滋啦”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嚎,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尖啸回荡。王大夫冰冷如刀的话语——“灯油封灼……易致邪毒内陷……十有八九难逃一死”——更是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刻着她的神经。

灯油……那看似寻常的照明之物,竟也能瞬间止血,更能轻易夺命。这府邸里,处处是杀机,步步是陷阱。连救人之术,都裹着砒霜的糖衣。

这念头让她心底那潭名为“复仇”的寒水,翻涌起更深的漩涡。她必须活下去,爬出去!这具残躯,必须成为她最锋利的武器!

意识在昏沉与剧痛的夹缝中浮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已是半日。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栅栏门被粗暴拉开时刺耳的“哐啷”声,惊破了死寂。

沈璃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身体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濒死的僵硬。是看守老王和小六。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馊臭味瞬间涌了进来,盖过了原本的血腥和焦糊味。

“妈的,晦气!”老王粗鲁的咒骂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还没断气?命真他娘的硬!接着吧,贱骨头!”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一个粗陶破碗被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恶意地扔在了距离沈璃蜷缩处不远的地上。碗里那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猛地泼溅出来一些,溅在冰冷的石板上,散发着比平日更加刺鼻的酸腐气味,隐隐约约,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辛辣草腥气。

但这气味太淡了,淡得如同幻觉。而且,它瞬间就被那霸道浓烈的馊臭彻底吞没。更重要的是,沈璃左腿外侧那溃烂的犬咬伤口,红肿灼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持续烫着她的皮肉,一阵阵晕眩和恶心伴随着高热不断冲击着她。她的嗅觉早已被这持续不断的炎症和脓毒破坏得近乎失灵。至于味觉?连日来吞咽那些霉烂苦涩的药渣和猪食不如的泔水,舌头早已麻木得如同砂纸。

老王和小六丢下碗,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地上那团“东西”,骂骂咧咧地锁上门,脚步声很快远去。

饥饿,如同跗骨之蛆,在胃囊里疯狂地啃噬。几天前张婆子偷偷塞进来的那半个硬窝头早已耗尽。身体需要燃料,哪怕是裹着毒药的燃料!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不适和疑虑。沈璃艰难地喘息着,积攒着力量。她像一条垂死的蠕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朝着那散发着恶臭的破碗爬去。

冰冷的石板摩擦着溃烂的伤口,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眩晕。额头上的冷汗混合着污垢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终于爬到了碗边。浓烈的馊臭直冲鼻腔,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伸出那只布满污垢和血痂、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的手,抓起碗里黏糊糊、冰凉的糊状物,看也不看,就猛地往嘴里塞去!

饥饿驱使着她,如同野兽。她囫囵地吞咽着,只想尽快填满那火烧火燎的空洞。那糊状物滑腻、冰冷,带着令人作呕的酸腐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粗糙颗粒感。麻木的舌头几乎尝不出任何具体的味道,只有一股子浓重的馊水气直冲天灵盖。她强迫自己大口吞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一碗馊臭之物,很快被她硬生生塞进了胃里。腹中暂时有了点沉甸甸的填充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异样的、隐隐的坠胀感,像是塞进了一块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石头。

沈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汗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她试图忽略那点不适,闭上眼睛,积蓄力量。然而,那点坠胀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沉寂中悄然发酵、膨胀。

起初,是隐隐的闷痛。像是有只冰冷的手,在胃囊深处不轻不重地揉捏。接着,那揉捏变成了拧绞!力道陡然加大!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沈璃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地按住了小腹!

痛!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在她腹腔内毫无章法地疯狂搅动、穿刺!这剧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猝不及防,瞬间将她残存的那点力气彻底抽干!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从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狂涌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嗬……嗬……” 她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拼命想要吸气,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内那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带来更猛烈的痉挛!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酷刑冲击得七零八落。

不……不对!这绝不是寻常的饥饿痛或者伤口痛!这感觉……这感觉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生生扯碎!

“呕……”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猛地顶了上来!沈璃下意识地侧过头,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干呕声。然而,胃里那团刚刚塞进去的馊臭之物,此刻却像凝固的铅块,死死地坠在那里,吐不出来!

腹痛越来越烈,如同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冷汗已经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小溪般顺着她的鬓角、脖颈、脊背疯狂地往下淌。她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印子。

突然!

“噗——!”

一大口粘稠、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喷溅出来,猛地砸在身前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昏暗的光线下,那滩液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墨汁般的浓稠暗红!刺鼻的铁锈腥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腻味道,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黑血?!

沈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剧痛而筛糠般抖动着,几乎要散架!她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暗红污迹,大脑一片空白。

中毒了!有人……在她刚才吃下的东西里……下了毒!

这个念头如同九天惊雷,在她被剧痛占据的脑海里轰然炸响!震得她魂飞魄散!

林婉柔!是林婉柔!只有她!只有她会如此歹毒,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的命!这馊饭里的毒……是她的手笔!她连让她像蛆虫一样慢慢腐烂都不肯等,她要她立刻、马上、痛苦万分地死在这肮脏的角落里!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沈璃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瞬间又被一阵更猛烈的咳嗽和呕吐打断!她弓着背,身体蜷缩成一只濒死的虾米,剧烈地痉挛抽搐着。更多的黑血,混杂着胃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和酸腐的胃液,一股股地、不受控制地从她口鼻中涌出!每一次呕吐都像是要把内脏都撕裂出来,带着灼烧般的剧痛,喷溅在冰冷的地面和她的身上。

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腐败气息,将她彻底笼罩。

痛!无法言喻的痛!腹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布满锯齿的刀轮,无休止地切割、碾磨着她的血肉!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浮沉,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泽,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将她彻底吞没。

珏儿……瑶儿……那张婆子偷偷塞来的药渣……王大夫冰冷的话语……那盏积满油垢的灯……林婉柔那张涂脂抹粉、却比恶鬼更狰狞的脸……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沈璃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疯狂闪现、旋转、撕裂!

不甘!蚀骨焚心的不甘!

她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里!像阴沟里的老鼠!她还没看到萧珩和林婉柔血债血偿!她还没让那些刽子手付出代价!张婆子冒着杀身之祸塞给她的药渣……她日夜咀嚼分辨出的那缕清凉……王大夫提到的“清瘟败毒”……这些……这些难道都白费了吗?!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刻骨仇恨和求生欲点燃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濒死之际轰然喷发!这力量蛮横地冲垮了剧痛的堤坝,短暂地压过了那灭顶的虚弱!沈璃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瞪圆,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那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被血与火染红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活下去!爬出去!复仇!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的绝望!

她用尽这爆发出的、来自地狱深渊的力量,猛地翻过身!不再蜷缩,而是面朝下,匍匐在地!冰冷的石板紧贴着她的脸颊、胸膛,那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她混乱灼烧的神经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目标!院角!那片……那片长在潮湿背阴处的野草!她记得!几天前挣扎着寻找药渣时,无意中瞥见过!就在这间破屋门外不远,靠近那堵快要倒塌的土墙根下!

她必须爬过去!那是……那是唯一的生机!娘亲……娘亲模糊的话语在记忆深处翻腾……“蒲公英……其性寒凉……清热解毒……痈肿疮毒……热毒血痢……”

蒲公英!对!那不起眼的、贴着地皮长的、叶子边缘像锯齿的野草!开着小黄花!娘亲说它能解热毒!解血毒!她模糊的记忆里,似乎还在某次咀嚼的药渣中,尝到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蒲公英的微苦清气!

生的!新鲜的!或许……或许能解这腹中之毒!

希望!绝望深渊里,一根比蛛丝还要纤细、却足以吊住性命的希望!

“呃啊——!” 沈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不断溢出黑红的血沫。她开始爬!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每一块还能听从意志的肌肉!

手臂!她的手臂如同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沉重得抬不起来。她就用肩膀!用肘!用尽一切能接触地面的部位,死命地向前顶!向前蹭!身体像一块沉重的破麻袋,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左腿外侧那溃烂的犬咬伤口,每一次摩擦地面,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脓血涌出的滑腻感,像一把钝锯子在反复切割她的神经。腹中的刀轮并未停歇,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它疯狂旋转,带来新一轮的痉挛和呕血的冲动。黑红的血沫,伴随着她粗重艰难的喘息,不断从口鼻中溢出,在她爬行的轨迹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断续的暗红痕迹。

汗水和血污混合,在她脸上、身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泞。视线模糊了,被汗水、血水和泪水(生理性的)糊住。她只能凭着记忆和对那个角落方向的模糊感知,像瞎眼的虫子,朝着认定的方向,以最原始、最痛苦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拱过去。

门框!她终于蹭到了破旧的门槛!那腐朽的木刺扎进了她破烂衣袖下的手臂,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却毫无所觉。她用头抵着门框,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顶!身体艰难地翻过了那道矮矮的门槛!

外面!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腐败落叶的气息涌了进来,稍稍冲淡了屋内的血腥和馊臭。但更大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她湿透的身体,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院角!就在左前方!距离……还有多远?十步?二十步?在她此刻的世界里,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爬!继续爬!

院子里的地面更加粗糙,碎石、枯枝、冻硬的土块,无情地硌着她溃烂的身体。冷风如同冰刀,刮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每一次向前挪动,都像是在刀尖上翻滚。她早已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那支撑着她爬行的、近乎燃烧的意志,和腹中那永不停歇的、绞杀一切的剧痛!

近了……更近了……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在寒风中瑟缩的、灰绿色的草丛!几朵早已枯萎发黑的小绒球(蒲公英的花絮)在风中微微颤抖。

就是那里!

“嗬……嗬……” 沈璃急促地喘息着,口中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伸出那只早已被磨破、指甲翻裂、沾满泥土和黑血的手,颤抖着,痉挛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狠狠地抓向那片野草!

抓住了!

她猛地揪下了一大把!带着根茎,连着泥土!她甚至来不及分辨,更顾不上清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凭着那股源自本能的、对生的疯狂渴望,将那混杂着泥土、草屑、甚至细小砂砾的野草,一股脑地、胡乱地塞进了自己还在不断溢出黑血的嘴里!

“呃——!”

野草入口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带着土腥气的、令人作呕的青涩苦涩味道,如同爆炸般在她麻木的口腔里弥漫开来!这味道霸道无比,瞬间压过了血腥味!粗糙的叶片和根须摩擦着口腔内壁和喉咙,带来强烈的异物感和刺激!

“呕……咳咳咳……” 沈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强烈的呕吐感再次翻涌!胃里那点残存的黑血和毒物混合着这苦涩的草汁,疯狂地冲击着她的喉咙!她死死地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强行将涌到喉咙口的污物和那团苦涩的草叶一起,狠狠地摁了回去!

不能吐!这是救命的药!是她从地狱边缘抢回来的生机!

她强迫自己咀嚼!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咀嚼!牙齿咬碎坚韧的草茎和叶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那苦涩的汁液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如同最劣质的黄莲混合着污泥,在口中横冲直撞。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像在吞咽一把把粗糙的砂纸和滚烫的炭火,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与腹中那刀绞般的剧痛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呃啊!” 沈璃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翻滚、抽搐,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汗水、泪水、血水糊满了她的脸。口中的苦涩和泥土腥气浓烈得让她窒息,胃里翻江倒海,两种截然不同的剧痛在她体内疯狂交战。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污秽的吞咽中,在那令人绝望的苦涩和泥土味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植物清气的微苦凉意,如同冰泉初融时渗出的第一缕清流,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浊味,骤然涌现!

这缕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它不像之前药渣里捕捉到的那般若有若无,而是带着一股原始野性的生猛,如同一根冰冷的银针,猛地刺入她被剧毒和痛苦占据的混沌意识!

娘亲……半边莲……车前草……蒲公英……是它!就是这种清苦的凉!生蒲公英!清热解毒!

这认知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一般,在沈璃的脑海中骤然点亮!就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思绪。

她原本疯狂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在这一瞬间猛地停滞下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而,这短暂的停顿仅仅持续了一刹那,紧接着,沈璃的动作变得更加凶狠、更加不顾一切!

她像是被一股无法遏制的力量所驱使,继续疯狂地撕咬和咀嚼着那野草。她不再抗拒那浓烈的苦涩和土腥味道,反而像是要将这野草连同自己所有的痛苦和绝望一起嚼碎、吞噬下去!

她的牙齿紧紧咬住草叶和草根,用尽全力地碾压和研磨着。每一次的咬合都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她要将这野草的生命也一并碾碎。

随着牙齿的不断碾磨,那饱含汁液的纤维被彻底粉碎,更多的、带着清苦凉意的草汁被挤压出来。这些草汁顺着她的喉咙缓缓滑下,带来一阵刺痛和凉意,但沈璃却浑然不觉。

一丝丝……一缕缕……

那冰凉的草汁,如同涓涓细流,滴落在她腹中那熊熊燃烧的毒火之上。虽然微弱,虽然杯水车薪,但那蚀骨焚心的剧痛,似乎……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那疯狂旋转的刀轮,仿佛被投入了几粒微小的冰晶,转速……似乎稍稍滞涩了一丝?

不是幻觉!

沈璃的心脏在濒死的胸腔里,如同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电流,猛地搏动了一下!生的希望,从未如此真实地触碰到了她!

她更加疯狂地吞咽着口中的草泥混合物,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清凉。同时,她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再次揪下一大把蒲公英,连根带土,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重复着那痛苦不堪却又充满希望的咀嚼和吞咽!

时间,在剧痛与希望的拉锯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刻,也许更久。腹中那如同刀轮疯狂搅动的剧痛,终于不再持续攀升,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回落?虽然依旧痛得撕心裂肺,但那灭顶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裂的恐怖感,似乎在逐渐消退。口中不断涌上来的血腥气,似乎也淡了一些?呕血的冲动,不再那么难以遏制。

口中的苦涩依旧浓烈得让人作呕,泥土的腥气挥之不去。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滩烂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左腿的溃烂处依旧火烧火燎地痛。

但……她撑过来了?那致命的毒……被这野草暂时压制住了?

沈璃瘫软在冰冷肮脏的地上,如同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带着血腥味的抽气。口中的苦涩和泥土味还在,胃里依旧翻搅不适,但至少,那灭顶的毒杀之痛,暂时被挡在了鬼门关外。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再次拖入昏迷的深渊。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落在手中还残留的几根蒲公英草茎上。那灰绿色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根须上沾着潮湿的泥土。

野草……泥土……救了她一命。

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的嘲讽笑意,在她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唇角,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扯开。

林婉柔……你处心积虑要毒杀我……可曾想到……这最卑贱、最不起眼的野草……会坏了你的好事?

就在这时!

一阵散乱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沈璃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刚刚松懈下去的心弦骤然绷紧到了极致!

“到底是王大夫,医术真没的说”

“那还不是得益于他家传医书?他祖上多少代都是大夫,不是他那次的错,早就是御医了,要是你我也能学几张药方,嘿嘿!”

“想都别想,他那医术就在他房间里,你敢去问?”老王和小六边走边说。

他家传医书?

沈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刚刚回到自己的破屋,疼痛再一次袭来·····

深秋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王府破败下人房的窗棂,发出呜呜的鬼哭。沈璃蜷缩在角落那堆散发着霉烂气息的稻草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带出胸腔深处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沉重喘息。

昨夜那场与阎王的搏杀,几乎榨干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元气。腹内依旧隐隐作痛,如同埋下了无数细小的火炭,提醒着她林婉柔那碗馊饭里裹着的致命砒霜。新鲜的蒲公英汁液暂时压下了剧毒的肆虐,却无法治愈脏腑的灼伤,更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虚弱。她的身体像一件被反复捶打、遍布裂痕的瓷器,稍一用力就会彻底崩碎。

左腿外侧的犬咬伤口,在寒冷和虚弱的双重侵蚀下,溃烂得更加狰狞。脓血混着污秽,将破烂的裤腿黏在皮肉上,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一阵阵令人眩晕的恶寒。高热虽退,低烧却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蒸烤着她残存的生命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昏沉的泥沼边缘艰难挣扎。

活下去,如此艰难。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支撑她的,唯有那刻在骨髓里的“杀”字,唯有弟妹临死前那一声声锥心的“阿姊”,唯有对萧珩、林婉柔那蚀骨焚心的恨!这恨意是冰冷的燃料,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躯壳,在绝望的深渊里不肯彻底沉沦。

她闭着眼,用全部精神对抗着身体里那无休止的痛楚和灭顶的虚弱。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体内血液缓慢流淌的微弱感知。

药香!

沈璃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但这药香,与她日夜咀嚼的那些霉烂苦涩的药渣截然不同!它更……清冽!更……纯粹!带着一种沉淀的、厚重的底蕴感!仿佛混杂了数十种、上百种不同草药的精华,在时光的窖藏下,褪去了生涩的燥气,只留下最本源的草木精粹之气。这气息里,她甚至能极其模糊地分辨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陈年纸张和墨锭的、略带苦涩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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