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璃震怒,钦差行(1/2)
摄政王府的书房,是沈璃处理军政要务的核心之地,今夜却比往日更显肃穆。厚重的紫檀木门紧紧闭合,门楣上雕刻的 “镇国摄政” 四字,在廊下羊角灯的映照下泛着沉郁的光,门内的铜锁扣得严丝合缝,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屋内点燃了八盏鎏金兽首烛台,每一盏都插着三根粗壮的牛油蜡烛,烛火跳动得格外剧烈,将整个书房照得如同白昼,却也在墙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极了此刻朝堂上摇摆不定的局势。
书房正中央,悬挂着一幅丈许宽的大衍疆域图,图轴用楠木制成,边缘包着铜皮,经年累月的摩挲让铜皮泛出温润的包浆。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各州府的边界,用墨线勾勒出漕运河道与驿路,江南江州的位置被特意用赤金粉描了一圈 —— 那里是大衍的鱼米之乡,每年上缴的粮税占全国三成,漕运船只从江州出发,顺着大运河可直达京都,是王朝名副其实的 “钱袋子”。可如今,这 “钱袋子” 上却被沈璃用一支狼毫笔圈出了一个黑圈,圈旁写着两个小字:“乱源”。
沈璃负手站在地图前,玄色朝服上绣着的金凤纹样,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 —— 金凤的羽翼舒展,尾羽垂落,每一根翎羽上都用金线绣出细密的纹路,随着她身体的微动,金凤像是在衣料上振翅欲飞,带着浴火重生般的凌厉。她的手指轻轻落在江州的位置,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 “沈家堡”,那里正是此次叛乱的核心据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肃杀之气,比窗外沉沉的夜色更显浓重。书案上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碧螺春,茶水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茶膜,旁边摊开着青鸾刚刚送来的密报。密报用的是暗凰卫特制的桑皮纸,纸上用炭笔书写,字迹潦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江南的血与泥 ——“江州沈万川,于三月初七接京中密信,信中以‘南地需借风’暗语,嘱其‘相机而动’;三月初十,沈家堡突然囤积粮草,私兵增至三百人,多为亡命之徒;三月十二,沈万川以‘度田令夺地’为名,召集周边佃农,许以‘抗法成功后免三年租税’,实则以佃农家人为质,逼迫其参与叛乱;度田使张允遇害当日,沈家堡外曾出现三辆来历不明的马车,载有弩箭与火油,事后马车驶向永昌侯府在江南的商号……”
这些细节与朝堂上承恩公周显等人的表演相互印证,已然勾勒出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轮廓。江州豪强沈万川,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棋子,他背后的人,用粮税、私兵、胁迫佃农的手段,将江州搅成一锅乱粥,再在朝堂上倒打一耙,试图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沈璃和新政头上。真正的黑手,依旧隐藏在京都的暗影之中,或许此刻正坐在温暖的书房里,喝着热茶,冷笑注视着江南的乱局。
“颠倒黑白,构陷忠良,视国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沈璃低声自语,声音不高,却像是从冰缝中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想起度田使张允的卷宗 —— 张允是寒门出身,考中进士后主动请缨前往江南推行度田令,临行前曾对她说 “愿以一身血肉,护新政周全”,可如今,这位忠良之臣却落得尸身遭辱的下场。她又想起那些被胁迫的佃农,他们本是最无辜的人,却成了豪强叛乱的工具,成了旧贵族攻击新政的 “证据”。
“好,很好。” 沈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宫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尚方宝剑利!”
她猛地转身,玄色衣袂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衣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支用狼毫制成的御笔,在密报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圈住了 “永昌侯府商号” 几个字,然后对着门外朗声道:“传本宫令!”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早已候在门外的亲信官员与将领鱼贯而入。为首的是兵部侍郎秦峰,他年约四十,是沈璃在军中时的旧部,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那是当年随沈璃平定北疆叛乱时留下的;紧随其后的是吏部郎中王砚,他是裴琰的同乡,素来敬佩裴琰的刚正;还有暗凰卫统领青鸾,她依旧穿着玄色劲装,蒙面的黑布上沾着些许夜露,显然是刚从外面查探消息回来。众人走到书案前,肃然躬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等候沈璃的命令。
“擢升刑部侍郎裴琰!” 沈璃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御笔在圣旨上落下第一个字,墨汁在纸上晕开,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裴琰的名字,在朝中并不算响亮,却在寒门官员中极具声望。他出身江南寒门,父亲是个普通的私塾先生,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中进士,从县令做起,一步步升至刑部侍郎。三年前,江南盐商王元宝隐匿盐税三十万两,贿赂朝中官员试图脱罪,时任江南按察使的裴琰顶住压力,亲自查抄王家,将所有证据呈交御前,最终王元宝被判处斩,涉案官员也被一一罢免。那件事让裴琰得了个 “铁面判官” 的称号,也让沈璃注意到了这位不涉党争、只忠于国法的干吏。后来沈璃推行度田令,裴琰多次上书支持,还主动提出 “度田需先查豪强,后及平民” 的策略,成为新政的坚定支持者。
“加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代天巡狩,全权处置江州一切事宜!” 沈璃继续下令,语速快而清晰,目光扫过众人,“赐调兵虎符,江南各州府兵马,及镇南将军李敢所部,皆受其节制,有违令者,先斩后奏!”
话音刚落,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一个朱红漆盒走了进来。漆盒上雕刻着龙纹,锁扣是纯金打造,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柄三尺长的尚方宝剑和一枚鎏金虎符。尚方宝剑的剑鞘用鲨鱼皮制成,上面镶嵌着七颗东珠,剑柄上缠着黑色的鲛绡,剑鞘末端刻着 “代天行事” 四个字;虎符分为两半,一半刻着 “大衍镇南”,一半刻着 “兵甲之符”,合在一起才能调动兵马。李德全将尚方宝剑和虎符双手奉上,语气恭敬:“摄政王殿下,尚方宝剑与调兵虎符在此。”
沈璃接过尚方宝剑,手指轻轻拂过剑鞘上的东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她将宝剑递给兵部侍郎秦峰,沉声道:“秦侍郎,你亲自将宝剑与虎符送往裴府,告诉他,江州之事,关乎新政存亡,关乎朝廷威严,本宫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臣遵旨!” 秦峰双手接过宝剑与虎符,郑重地抱在怀中,转身快步离去。
“着其即刻启程,不得延误!旨意如下 ——” 沈璃目光转向负责拟旨的翰林学士,字字森然,如同金铁交鸣,“江州乱起,豪强倡乱,杀害朝廷命官,围攻州府,实乃十恶不赦之滔天大罪!凡抗旨不遵者,杀!凡参与杀害官员者,杀!凡为首作乱、负隅顽抗者,无论其身份背景,立斩不赦!胁从之众,若能迷途知返,即刻缴械,可免死罪,予以遣散。着钦差裴琰,速平乱局,安定民心,并彻查此事根源,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道旨意,没有任何和稀泥的余地,充满了血腥与钢铁的气息。翰林学士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敢有丝毫迟疑,飞快地将旨意写在明黄色的圣旨上,字迹工整却带着一丝紧张。写完后,他将圣旨呈给沈璃,沈璃拿起御笔,在圣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摄政王府的朱红大印,然后递给吏部郎中王砚:“王郎中,你持此圣旨,前往城门司,为裴钦差安排最快的驿马与随行人员,务必让他明日清晨前出城!”
“臣遵旨!” 王砚接过圣旨,躬身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沈璃和青鸾两人。沈璃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中闪烁,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梆梆 ——”,两下,已是二更天。
“还有,” 沈璃转过身,看向青鸾,补充道,“命暗凰卫江南分部,全力配合裴琰。让他们查明沈家堡外那三辆马车的去向,查清沈万川与京中往来的所有信件、账册,重点查证他与承恩公府、永昌侯府等处的关联。告诉江南分部的统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搜集到确凿证据,若有人试图销毁证据,格杀勿论!”
“是!” 青鸾躬身领命,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书房的阴影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墨香。
当这道杀气腾腾的旨意和钦差任命在次日早朝公布时,太极殿内再次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承恩公周显站在队列前列,听到 “裴琰” 二字时,瞳孔微微收缩 —— 他自然知道裴琰的名声,这位 “铁面判官”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若是让他去江州查案,恐怕会查到自己头上。他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裴侍郎虽刚正,却素来行事酷烈,江州之乱本是民怨所致,若派裴侍郎前往,恐激化矛盾,使民变扩大,不如派一位温和之臣,前往安抚,以安民心。”
“承恩公此言差矣!” 户部尚书林文彦立刻反驳,他是新政的支持者,素来与周显不和,“江州之乱,并非民怨,而是豪强叛乱!杀害朝廷命官,围攻州府,此乃谋逆大罪,若不严惩,何以彰显国法?裴侍郎刚正不阿,正是处置此事的最佳人选!”
“林尚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永昌侯周显的弟弟周明立刻出列声援,“江南百姓本就对度田令不满,裴侍郎若以酷烈手段平叛,只会让百姓更加怨恨朝廷,到时候江南各地效仿江州,局面将不可收拾!”
“周侯爷是怕裴侍郎查出什么吧?” 御史大夫张谦冷冷地开口,他曾多次弹劾永昌侯府贪赃枉法,“江州之乱背后必有黑手,裴侍郎前往,不仅要平叛,更要彻查根源,若有人心怀鬼胎,自然会怕裴侍郎的酷烈手段!”
朝堂上再次陷入争论,支持新政的官员与旧贵族集团相互指责,吵得不可开交。慕容玦坐在龙椅上,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珠帘后的沈璃,眼中带着一丝求助。
珠帘后,沈璃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州之事,已非安抚所能解决。豪强叛乱,杀害钦差,若不予以严惩,国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在?裴琰刚正不阿,忠于国法,是处置此事的最佳人选。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朝堂上的争论。周显等人看着珠帘后那道玄色身影,知道再争辩也无用,只能不甘心地退回到队列中。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裴琰在当日午后,手持尚方宝剑,带着一队精干的随从,登上了前往江南的驿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火速南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比钦差的队伍更早传到了江南。江南各州府的官员接到消息后,反应各异 —— 江州周边的常州、苏州知府,立刻下令加强城防,严防叛乱扩散;而与沈家有利益往来的扬州知府,则暗中派人给沈万川送信,告知他钦差将至的消息。
江州城内外,依旧是一片混乱后的狼藉。州府衙门的大门被烧毁,只剩下焦黑的门框,门前的石狮子被推倒,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衙署内的房屋大半被焚毁,残留的断壁上还能看到箭矢的痕迹,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文书和染血的衣物。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百姓匆匆走过,也是面带惶恐,脚步匆匆,生怕被卷入乱局。
沈家堡位于江州城外三十里的青龙山脚下,是沈万川家族经营了三代的堡垒。堡垒的围墙高达三丈,用青石砌成,墙头上设有箭楼和了望台,墙外挖有两丈宽的护城河,河水中布满了尖刺。沈万川在制造了那场骇人听闻的惨案后,并未占据州城,而是退回了沈家堡,他知道州城无险可守,而沈家堡则固若金汤。
此刻,沈家堡内一片忙碌。数百名私兵穿着黑色的劲装,手持刀枪剑戟,在堡墙上巡逻;堡内的广场上,被裹挟的佃农们正被驱赶着搬运石块和滚木,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有的佃农还带着镣铐,显然是被逼迫而来。沈万川站在堡墙上的了望台上,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腰间佩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他看着远处的官道,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 京中传来消息,说承恩公和永昌侯会在朝堂上阻挠朝廷派兵,他以为朝廷至少会拖延数日,没想到钦差来得这么快。
“老爷,钦差裴琰已经到了江州城外的镇南军大营,听说还带来了调兵虎符,接管了李敢的兵权。” 管家沈忠匆匆跑上了望台,神色慌张地说道。
“什么?” 沈万川脸色一变,“李敢怎么会这么快交出兵权?他不是一直对度田令不满吗?”
“听说裴琰带来了尚方宝剑,还有摄政王的旨意,李敢不敢不从啊!” 沈忠急道,“老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裴琰刚到就下了最后通牒,限我们一日之内缴械投降,否则就攻城!”
沈万川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冷笑道:“慌什么?我们沈家堡固若金汤,粮草充足,又有这么多佃农当挡箭牌,裴琰就算有再多兵马,也攻不进来!京中还有承恩公和永昌侯为我们周旋,只要我们撑过几日,朝廷定会改变主意!”
他不知道,此刻的镇南军大营,裴琰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大营中央的帅帐内,灯火通明,镇南将军李敢站在裴琰身旁,脸色有些难看 —— 他本想借着江州之乱,向朝廷施压,废除度田令,没想到裴琰来得这么快,还直接接管了兵权。裴琰坐在帅位上,面前摊开着沈家堡的地形图,图上标注着堡墙的厚度、箭楼的位置、护城河的深度。
“将军,沈家堡的围墙高达三丈,护城河宽两丈,强攻恐伤亡惨重。” 副将赵武出列道,“不如我们先派人劝降,晓以利害,若沈万川仍不投降,再攻城不迟。”
“劝降?” 裴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沈万川杀害朝廷命官,围攻州府,已是谋逆大罪,劝降只会让他以为朝廷软弱可欺!本钦差的旨意已经下了,一日之内,若不投降,便鸡犬不留!”
他顿了顿,看向李敢:“将军,你的麾下有多少投石机?多少弓弩手?”
李敢躬身道:“回钦差大人,麾下有投石机二十架,弓弩手五百人,步兵三千人,骑兵一千人。”
“足够了。” 裴琰点头,手指指向地形图上的沈家堡正门,“明日清晨,集中所有投石机,轰击沈家堡正门,务必在一个时辰内打开缺口!弓弩手负责压制堡墙上的守军,步兵准备云梯,待缺口打开后,立刻冲锋!骑兵负责外围警戒,防止叛军突围!”
“是!” 众将领齐声领命,虽然觉得裴琰的手段过于强硬,但在尚方宝剑的威慑下,无人敢提出异议。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镇南军的大营便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二十架投石机被推到沈家堡正门两百步外,士兵们将磨盘大的巨石装入投石机的料斗,然后转动绞盘,将投石臂拉到最高处。随着裴琰一声令下,投石机的料斗打开,巨石如同流星般飞向沈家堡正门,“轰隆” 一声巨响,巨石砸在堡墙上,青石碎裂,尘土飞扬。
堡墙上的守军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攻击。沈万川站在了望台上,看着堡墙上不断出现的缺口,脸色苍白 —— 他没想到镇南军的投石机如此厉害。他立刻下令:“放箭!快放箭!把滚木和礌石推下去!”
堡墙上的弓弩手纷纷射箭,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镇南军,却被镇南军的盾牌挡住。滚木和礌石从堡墙上推下,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却没能阻止投石机的攻击。半个时辰后,沈家堡的正门终于被砸开一个丈许宽的缺口,露出了堡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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