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香料祸,栽赃局(2/2)
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如同泰山压顶!沈璃本就因膝盖剧痛而摇摇欲坠的脖颈猛地向下一沉,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她不得不拼命梗直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去对抗那要将她头颅压碎、压进鹅卵石里的千钧之力!
汗水,几乎是瞬间就涌了出来。额头上、鬓角边、后颈处……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向下流淌。豆大的汗珠滚进眼睛里,蛰得生疼,模糊了视线;流进嘴里,是咸涩的苦味;滴落在滚烫的鹅卵石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蒸发,只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膝盖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神经。那些看似圆润的石头,在持续的重压和摩擦下,变成了最残忍的刑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骨在石子上磨蹭、挤压,皮肉被磨破,温热的液体正沿着小腿内侧缓缓流下,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那是血。
头顶的青铜香炉,沉重而冰冷,边缘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头骨。炉身里那些碎石块,随着她每一次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便互相摩擦碰撞,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慌的“沙沙”声,如同死神的低语。脖颈和肩背的肌肉,因为要拼命支撑这可怕的重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酸痛、麻木,然后转变为一种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随时会崩断!
最要命的是左腿的伤口。持续的跪姿,让伤处的皮肉被最大程度地拉伸、挤压。深埋在溃烂血肉里的那页医书残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那里!脓血被挤压着不断渗出,迅速浸透了外面包裹的、早已肮脏不堪的粗布裤腿。一股浓烈的、带着腐败甜腥的恶臭,在高温的蒸腾下,开始隐隐约约地弥散开来。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阳光毒辣地舔舐着她的皮肤,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很快就被晒得通红发烫,火辣辣地疼。汗水流进被晒伤的皮肤,更是如同盐腌伤口。
周围渐渐聚集了一些仆役。他们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站着,或躲在廊柱的阴影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目光各异,有麻木,有好奇,有恐惧,有冷漠,偶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很快就被更深的自保和麻木所取代。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烈日炙烤万物的滋滋声。
沈璃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高温的炙烤中,开始模糊、飘散。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晃动的、扭曲的水雾。那些冷漠旁观的脸,在热浪中变形、拉长,如同地狱里扭曲的鬼影。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蚂蚁厮杀时细微而狂暴的“沙沙”声。她仿佛看到了那只腹部鼓胀、毅然冲向敌阵的黑蚁,在红蚁群中轰然自爆!酸液四溅,为族群撕开一条生路!
“弱者……要活……” 一个嘶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她干裂出血的唇齿间滚动,如同梦呓,“蛰伏……等待……毒牙……”
就在她精神恍惚,身体因剧痛和脱水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栽倒的瞬间!
“跪稳了!” 林嬷嬷尖利刻薄的呵斥如同鞭子抽来!
同时,一根冰冷坚硬的藤条,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抽在了沈璃的脊背上!
“啪!”
清脆而残忍的声响,在死寂的庭院中炸开!
“呃——!” 沈璃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如同被烫熟的虾米,一声闷哼卡在喉咙里,眼前彻底一黑,金星乱冒。背上火辣辣地疼,仿佛皮开肉绽。这一鞭子带来的剧痛和冲击,让她的头猛地一晃!
头顶那沉重无比的青铜饕餮纹香炉,顿时剧烈地倾斜!
“哐啷!”
炉身里塞满的碎石块互相撞击、滚动,发出沉闷混乱的响声!整个香炉眼看就要失去平衡,从她头顶滑落!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沈璃几乎魂飞魄散!香炉若掉下来,她不死也残!更可怕的是,身体如此剧烈的晃动,左腿伤口处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唔!” 她闷哼一声,感觉那深埋在溃烂血肉里的硬物——那页要命的医书残页——似乎被狠狠牵动了一下!一股温热的、带着浓烈腥臭的脓血,猛地从绷带深处汹涌渗出,瞬间将裤腿染湿了一大片,深褐色的血污在灰布上迅速洇开,那腐败的甜腥气味猛地浓烈起来!
林嬷嬷离得最近,她那双浑浊的小眼睛猛地瞪圆了,死死盯住了沈璃左腿裤子上那片迅速扩大的深色湿痕!那绝不是普通的汗水和血水混合的气味!那是一种……腐烂的味道!一种只有深埋的、正在化脓的伤口才会散发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丝狐疑和阴冷,迅速爬上了林嬷嬷那张横肉堆积的脸。王爷和王大夫要找的东西……难道……真在这贱丫头的身上?还藏在这种地方?!
沈璃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求生的本能!她完全顾不上背上的剧痛和腿伤处传来的恐怖撕裂感,也顾不上林嬷嬷那毒蛇般的目光!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梗直了几乎要断裂的脖子,双手死死地扶住头顶剧烈晃动的青铜香炉边缘!指甲在冰冷粗糙的青铜炉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稳住!
不能倒!
绝不能倒在这里!绝不能暴露!
她咬碎了舌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剧烈的刺痛让她混沌的意识强行清醒了一丝。她拼命地、一点一点地,将倾斜的香炉重新扳正。手臂和脖颈的肌肉在疯狂地痉挛、颤抖,汗水混合着泪水糊满了她的脸。
香炉终于被她用尽吃奶的力气,重新顶在了头上。沉重的压力再次降临,几乎要将她压垮。
但更大的危机并未解除。林嬷嬷那阴冷如毒蛇、带着探究和贪婪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在她左腿那片深色的湿痕上,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粗布,看清里面深埋的秘密。
沈璃的心沉到了冰窟里。剧痛、炙烤、重压……此刻都抵不上林嬷嬷这道目光带来的彻骨寒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腿伤深处那页残纸的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在脓血中灼灼燃烧,随时会破开皮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林嬷嬷没有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她抱着手臂,那双小眼睛依旧像探照灯一样在沈璃身上,尤其是左腿处来回扫视,脸上的横肉因某种兴奋的猜测而微微抖动。
时间在无边的煎熬中缓慢爬行。日头渐渐西斜,可威力依旧惊人。沈璃的嘴唇早已干裂起皮,裂开数道血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扭曲晃动的黑斑,耳中充斥着尖锐的耳鸣。
膝盖下的鹅卵石,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变得湿滑粘腻。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新一轮的、钻心刺骨的摩擦剧痛。头顶的青铜香炉,重逾千斤,压得她脖颈僵硬麻木,仿佛那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肩背的肌肉早已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持续的、撕裂般的钝痛。
最让她恐惧的,是左腿伤口处传来的异样。持续的压迫和高温,让溃烂进一步加剧。脓血不断地渗出,裤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留下一圈圈深褐色的硬痂。那页深埋的医书残页,像一块不断生长的、滚烫的石头,硌在血肉深处,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清晰的胀痛。她甚至能感觉到纸张边缘在脓血浸泡下微微卷曲的触感,仿佛随时会刺破那层薄薄的血肉屏障。
林嬷嬷依旧像一尊恶意的石像,守在一旁。她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地扫过沈璃的左腿,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算计。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沈璃的心脏,越收越紧。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像一只被随意踩死的蚂蚁?不!那些黑蚁……那只自爆的兵蚁……用死亡撕开的生路……
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焰,在她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挣扎着重新燃起。
就在沈璃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蝉鸣掩盖的脚步声,悄悄靠近了林嬷嬷。
是厨房那个叫小鱼的杂役丫头。她手里捧着一个粗陶大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凉水,怯生生地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嬷嬷……天、天太热了……您……您喝口水歇歇吧?监刑也……也辛苦……”
林嬷嬷正被烈日晒得心烦气躁,又被沈璃腿上那可疑的湿痕勾得心头痒痒,闻言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那碗水,又看看小鱼那副怯懦的模样,没好气地一把夺过碗:“算你还有点眼力劲儿!”
她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下肚,似乎稍稍驱散了些许燥热。小鱼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日落西山,最后一丝余晖如同吝啬的金粉,吝啬地涂抹在王府高耸的飞檐上。庭院彻底被青灰色的暮霭笼罩。
“时辰到了!”林嬷嬷那如同破锣般的嗓音,带着一种施虐结束的意犹未尽,在渐渐沉寂的庭院中响起。
沈璃的身体早已僵冷麻木,像一尊被汗水、血水和灰尘糊满的泥塑。听到这声音,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这一松,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支撑着她头颅和脖颈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抽空。
“哐当——!”
沉重的青铜饕餮纹香炉,带着里面哗啦作响的石块,终于从她失去支撑的头顶滑落,重重砸在旁边的鹅卵石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滚了几滚,才停住不动。
沈璃的身体,也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脸朝下,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沾满她血汗的鹅卵石上。额头磕在石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前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她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来,只有微弱的、断续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哼,没用的东西!”林嬷嬷啐了一口,嫌恶地踢了踢沈璃毫无知觉的小腿,目光再次扫过她左腿那片被脓血反复浸透、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更加深暗粘稠的裤腿。
“你们两个!”她指着旁边两个缩手缩脚的粗使婆子,“把这死猪拖回柴房去!别脏了夫人的院子!” 她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仔细点她的腿!弄‘干净’点!回头我还要查问!”
“是…是,嬷嬷。” 两个婆子战战兢兢地应了,上前一人架起沈璃一条胳膊,像拖拽一袋沉重的垃圾,将她软绵绵的身体从鹅卵石上拖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柴房的方向拖去。沈璃的脚尖无力地耷拉着,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出两道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的拖痕。
柴房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沈璃的身体被粗暴地扔在冰冷肮脏的草堆上,激起一片灰尘。
“砰!” 门又被重重关上,落了锁。柴房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只有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刺骨的冰冷和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终于将沈璃从昏迷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呃……” 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呻吟从她干裂出血的唇间溢出。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沉重而模糊。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的是稻草粗糙的触感和地面冰冷的湿气。
痛!
无处不在的痛!
膝盖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碾磨,火辣辣地疼,皮开肉绽的感觉清晰无比。后背被藤条抽中的地方,肿胀高起,一跳一跳地抽痛。脖颈和肩膀的肌肉僵硬酸麻,如同被冻僵后又强行扭动。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但最强烈的痛楚,依旧来自左腿。
伤口处仿佛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持续不断地灼烧着,胀痛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脓血正不受控制地向外渗出,黏腻地糊在裤子上,紧紧贴在皮肉上,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起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深埋在里面的那页东西,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像一根毒刺,死死地钉在她的血肉里,提醒着她今日暴露的危机和林嬷嬷那毒蛇般的目光。
不能……不能再拖下去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痛苦。沈璃在黑暗中摸索着,指尖颤抖,却异常坚定。她摸到了藏在草堆深处的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晒干的半边莲和蒲公英。她哆嗦着抓起几片叶子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咀嚼。苦涩的汁液弥漫开来,带着植物特有的生猛气息,强行刺激着她昏沉的神经。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卷起左腿的裤管。布料早已被脓血浸透,干硬结痂,紧紧黏在伤口上。每一次撕扯,都带来皮肉分离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终于,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黑暗中,她看不清具体情形,但手指触摸到的,是滚烫的肿胀,是边缘外翻的溃烂皮肉,是不断涌出的、带着浓烈腐败甜腥味的粘稠脓血。指尖在脓血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终于触到了那页纸张的一角——它似乎比之前更软了,边缘微微卷曲,被脓血泡得几乎要化开,但依旧顽固地嵌在那里,像一枚深埋的定时炸弹。
沈璃将嚼烂的药草小心地敷在伤口边缘,避开那页纸。清凉感暂时缓解了灼痛,却无法阻止脓血的渗出和那致命的异物感。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黑暗中,林嬷嬷那张横肉堆积、带着阴冷探究的脸,反复在她眼前晃动。还有今日那泼洒一地、带着奇异冷香的“梦甜香”灰烬……
香气……冷香……安神……夜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却执拗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尽管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手指颤抖着,伸进怀中——那里,藏着一条丝帕。是前几日打扫后花园时,她“捡”到的,一角绣着精致的“林”字,上面还残留着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沉香、茉莉和奇异药材的“梦甜香”气息!
她将丝帕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枚无形的毒刺。那冷冽奇异的香气,即使在脓血的恶臭中也顽强地钻入她的鼻腔。
“梦甜香……” 沈璃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安南奇木……安神定魄……离不得它……”
黑暗中,她缓缓抬起手。不是去触碰腿上的伤,而是伸向自己腰间——那里,藏着她视若生命的陶片“记事板”。指尖摸索着刻痕,最终停留在那三个冰冷的字上:梦甜香。
蚂蚁的蛰伏,毒牙的隐藏……她终于看清了反击的方向。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柴房角落里,沈璃蜷缩着,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孤狼。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条沾了泥污的丝帕,上面残留的“梦甜香”气味,在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息中,顽强地散发着一丝冰冷的甜意。
她伸出另一只沾满血污和草药残渣的手指,用指尖最干净的一小块指腹,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在陶片那刻着“梦甜香”字样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
指尖划过粗糙冰冷的刻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每一次描摹,都像是在确认一条通往复仇深渊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