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香被夺,功名窃(1/2)
沈璃蜷缩在永巷排房的草铺上,后背上的鞭伤像是被泼了一整锅滚油,那股火辣辣的疼顺着脊椎骨往四肢百骸里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几乎要蜷缩成一团。身下的草铺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黢黢的草茎硬得像铁丝,混杂着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汗渍、污渍,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潮湿霉味。不远处的墙角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劣质灯油燃烧时冒出的黑烟顺着房梁盘旋,与霉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永巷的浑浊气息。沈璃每一次吸气,都觉得像是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喉咙里反复切割,又涩又疼,连带着肺腑都泛起一阵酸麻的痒意,忍不住想咳嗽,却又怕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只能死死憋着,任由那股痒意在胸腔里翻涌。
排房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哀乐。靠门的那个老宫女,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姑姑,年轻时在御膳房当差,后来打碎了贵妃的玉碗,被杖责后贬到了永巷,一待就是十五年。她如今咳得最凶,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呕出来,佝偻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抽拉。紧挨着刘姑姑的是两个年轻些的宫女,一个叫小翠,一个叫小兰,她们是一同进宫的,平日里形影不离,此刻却各自蜷缩在草铺上,咳嗽声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受了风寒。最角落里的那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发髻,发髻上连一根像样的头绳都没有,只用一截破布条系着。她怀里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一抽一抽地,压抑的啜泣声细若蚊蚋,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针一样扎在人心上。
“新来的,别装死!” 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划破了排房里沉闷的空气,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沈璃混沌的意识里。
沈璃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皮像是粘了胶水一样,每抬起一分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她眼前晃动,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一张蜡黄消瘦的脸正凑在她跟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脸上粗大的毛孔和眼角的皱纹。那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宫女,颧骨高高凸起,像是要把薄薄的皮肤撑破,嘴唇却干瘪得厉害,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最醒目的是她左眼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 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颧骨,疤痕的边缘扭曲不平,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剜过,即使已经结了痂,颜色也比周围的皮肤深上许多,让那双本就透着刻薄的眼睛更添了几分凶相。
“我是这屋的‘大姐’,” 疤眼宫女抬着下巴,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倨傲,仿佛在宣布什么天大的圣旨,“进了这屋,就得守我的规矩。规矩很简单 —— 新来的,负责倒夜香,连续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沈璃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倒夜香?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响。她在慈云庵待了十年,虽然只是个清修弟子,但师父是宫里退下来的尚药女官,医术精湛,对她更是倾囊相授。慈云庵的药房虽小,却藏着不少珍稀药材,从天山雪莲到深海珍珠,她都能信手拈来,炮制药材的手法更是得了师父的真传,连庵里的老方丈都夸她有天赋。她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要去倒夜香的地步?倒夜香是永巷里最卑贱、最辛苦的活计,要在深更半夜,拖着沉重的、装满污秽之物的木桶,踩着结了冰的青石板路,一步一滑地走到城郊的污秽之地去倾倒。冬天寒风刺骨,木桶上结着冰碴,稍不留意就会摔得满身污秽;夏天则臭气熏天,蚊蝇围着木桶打转,那滋味,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沈璃只是缓缓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屈辱和不甘。她知道,在这永巷里,反抗是最无用的东西,只会招来更重的责罚。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几乎要被周围的咳嗽声淹没:“我明白了。”
“哼,装什么清高!” 疤眼宫女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反而更不痛快了,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落在黑黢黢的草席上,发出 “噗” 的一声沉闷声响。“别以为你是慈云庵来的就了不起,还说是柳夫人亲自送进来的?到了这永巷,管你以前是金枝玉叶还是小家碧玉,都得跟我们一样,过这猪狗不如的日子!” 她突然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嘴角的牵动微微扭曲,像是一条活过来的小蛇,“我听说,慈云庵的尼姑都懂些药理?你既然是从那儿来的,肯定也会两手吧?”
沈璃的心猛地一紧,后背的伤口仿佛被这句话烫了一下,疼得她呼吸一滞。入宫三天,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提起她的特长。在慈云庵,药理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在这吃人的皇宫,尤其是在这鱼龙混杂的永巷,特长有时候不仅不能带来好处,反而可能成为招灾惹祸的根源。她斟酌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和谦逊,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过是在庵堂里跟着师父学过几年辨认草药,算不得懂药理,更谈不上精通。”
疤眼宫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狼眼。她往前又凑了凑,几乎要贴到沈璃的脸上,口中那股混杂着隔夜馊饭、劣质茶水和常年不刷牙的腐气直直喷在沈璃的脸上,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要吐出来。但她强忍着没有动,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明日浣衣局休沐,太医署那边缺人手,要从咱们永巷挑几个稍微懂点药理的宫女过去帮忙分拣药材。” 疤眼宫女顿了顿,目光扫过排房里那些蜷缩在草铺上、面色蜡黄的宫女们,最后落回到沈璃身上,“你若能去,记得…… 偷些安神的药材出来。”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鬼地方,夜夜冷得人骨头疼,又吵得像坟场,没点助眠的东西,谁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你只要能弄到药,倒夜香的差事,我让小翠替你分担一半。”
沈璃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借着油灯那点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的光,缓缓打量着排房里的其他人。十几个宫女,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横七竖八地蜷缩在各自的草铺上。刘姑姑还在低声咳嗽,每一次起伏都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去;小翠和小兰挤在一起,互相用冻得青紫的手搓着对方的胳膊,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她们的手指关节肿大,生满了冻疮,有些地方已经溃烂,结着黑红色的痂;那个角落里的小宫女,依旧保持着抱膝的姿势,只是啜泣声停了,肩膀却还在微微颤抖,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一丝,刚好照在她的脸上,能看到满是泪痕的脸颊和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
“好。” 沈璃最终点了点头,指尖却在草席下悄悄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不会偷药 —— 师父从小就教导她,医者仁心,药材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做这种苟且勾当的。但她若能借着这个机会进入太医署,或许能找到一丝离开永巷的契机。太医署里都是懂医的人,或许会有人认出她的才华,或许…… 哪怕只是能多接触一些药材,多了解一些宫里的情况,也好过在这永巷里日复一日地熬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一夜,沈璃几乎没有合眼。后背的伤口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每隔半个时辰就会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寒气从草席底下钻上来,顺着骨头缝往肉里渗,冻得她浑身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上下牙碰撞在一起,发出 “咯咯” 的轻响。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身体与冰冷草席的接触面积,却依旧抵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慈云庵的药房。药房里总是暖暖的,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长长的紫檀木柜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炮制好的药材。窗台上晒着的陈皮散发着温润的香气,竹篮里的枸杞红得像玛瑙,角落里的小铜炉里燃着安神的檀香,青烟袅袅,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师父坐在柜台后的竹椅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一边转动一边教她辨认那些形态各异的药材。“璃儿你看,这是当归,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看它的断面,颜色越深,油性越足,药效就越好……” 师父的声音温和而慈祥,像春日里的暖阳,照得她心里暖暖的。
可这温暖的梦境总是被现实中的咳嗽声、痛呼声打断。她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那间昏暗、肮脏、充满霉味的排房,听到的依旧是那些绝望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连太阳的影子都还没看到,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就猛地在永巷里炸开。“哐哐哐 ——” 那声音又急又响,像是直接敲在人的耳膜上,震得人头晕眼花,连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卯时点卯!都给我起来!误了时辰的,二十鞭子!” 管事嬷嬷的破锣嗓子紧接着穿透排房的木门,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严和不耐烦,像是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反复切割。
沈璃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可后背上的伤口早已和粗布衣服粘连在了一块儿,稍微一动,结痂就被生生撕开,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脊背往下流,瞬间浸湿了里面的内衣。那股剧痛像是要把她的身体劈成两半,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也 “嗡嗡” 作响,差点就要一头栽倒在草铺上。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借着这股疼痛带来的清明,慢慢坐起身。
旁边的疤眼宫女已经利落地爬了起来,她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动作麻利得像只猴子。见沈璃半天没动,只是捂着后背在那儿喘气,疤眼宫女忍不住朝她啐了一口,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矫情什么?不过是挨了几鞭子,就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在这永巷里,挨鞭子就是家常便饭,谁身上没几道疤?再不动,等会儿嬷嬷进来了,有你好果子吃,二十鞭子下去,保管你半个月下不了床!”
沈璃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粘连在伤口上的粗布衣裳剥离下来。每动一下,都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割她的肉,疼得她浑身发抖,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落在草席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花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算是把衣裳从伤口上完全剥离开来,后背已经被血浸透了,原本灰扑扑的粗布衣料上,绽开了一朵朵暗红色的血花。
她咬着牙,慢慢穿上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衣裳的布料硬得像砂纸,上面打满了补丁,针脚歪歪扭扭,边缘也磨得毛糙不堪。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和脚踝冻得通红。穿上的时候,粗糙的布料蹭过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穿好衣裳,她跟着其他宫女跌跌撞撞地冲出排房。外面的天依旧很冷,比夜里还要冷上几分。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又冷又疼,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永巷的青石板路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像是裹了一层透明的玻璃,踩上去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那声音尖锐得让人牙酸,仿佛下一秒脚下的冰就会裂开。
沈璃排在队伍的末尾,因为后背的疼痛,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的眼角余光瞥见疤眼宫女正凑在管事嬷嬷跟前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的头靠得很近,像是在密谋着什么。管事嬷嬷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朝沈璃这边瞥来几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又冷又利,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点卯的过程快得像一阵风。管事嬷嬷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站在队伍前面,一个个点名。她的声音尖利而不耐烦,像是在驱赶一群不听话的牲口。“张三!”“到!”“李四!”“到!”…… 被点到名的宫女连忙应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轮到沈璃时,她刚答了声 “在”,就听见管事嬷嬷拉长了调子,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沈璃,出列。”
沈璃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只小兔子在里面胡乱撞着。她依言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站到了队伍前面,面对着管事嬷嬷。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走动又开始疼了起来,她强忍着没有皱眉,只是微微低着头,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管事嬷嬷上下打量着她,那双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她的目光在沈璃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衣裳,最后落在她微微佝偻的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听说你在慈云庵学过药理?”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璃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嬷嬷,只是略懂一些皮毛。”
“哼,皮毛也好。” 管事嬷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今日太医署缺人手,你去帮忙。记住了,太医署不是咱们永巷,那儿的规矩比天大,比地厚。不该拿的别拿,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她扬了扬手里的皮鞭,鞭梢在寒风中划过一道残影,带着呼啸的风声,“否则…… 这鞭子可不长眼,抽在身上,可比你后背上的伤疼多了!”
“是,奴婢谨记嬷嬷教诲。” 沈璃低着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手心因为紧张和激动,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机会,真的来了。她的心里像是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虽然微弱,却足以驱散一些寒意和绝望。
跟着带路的小太监往太医署走的路上,沈璃的心情既紧张又期待。她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走出永巷的范围。外面的世界和永巷截然不同,虽然同样是宫墙之内,但这里的石板路更干净,路边还种着一些光秃秃的树木,显然是有人打理的。偶尔能看到穿着光鲜的宫女和太监从身边走过,他们的脸上没有永巷宫女那种麻木和绝望,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精明。
太医署坐落在皇宫的东侧,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门口挂着一块烫金的牌匾,上面写着 “太医署” 三个大字,笔力遒劲,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走进院子,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那香气不同于永巷的霉味,也不同于慈云庵药房里那种温和的清香,而是更加复杂、更加醇厚,带着一种独特的苦涩和甘甜,闻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几个穿着藏青色官服的太医正三三两两地站在院子里说话,他们的神情严肃而专注,像是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几个小药童端着药盘匆匆走过,脚步轻快。
沈璃被带到了后院的药库。药库比她想象中还要壮观。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药柜从地面一直顶到屋顶,柜子上的铜环被人常年累月地摩挲,已经变得锃亮,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个小抽屉上都贴着用蝇头小楷写的标签,字迹工整秀丽,上面写着药材的名称和产地。“当归 陇西”“黄芪 北地”“人参 辽东”…… 光是看着这些标签,沈璃就觉得一阵亲切。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的香气,有当归的醇厚,有薄荷的清凉,有茯苓的温润,还有黄连的苦涩。这些熟悉的味道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她心头的紧张和焦躁,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慈云庵的药房,回到了那个温暖、宁静的地方。
“新来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璃连忙转过身,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太医正站在她身后。老太医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官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很,像两口深井,透着沉稳和睿智。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紫砂茶杯,正眯着眼睛打量她。
“回大人,奴婢沈璃,是今日从永巷来帮忙的宫女。” 沈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这是在慈云庵时,师父教她的规矩,无论对谁,都要有三分敬意,尤其是对长辈和有学问的人。
老太医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她的礼貌很满意。他慢悠悠地问:“识字吗?”
“回大人,略通文墨。” 沈璃答道。在慈云庵时,师父不仅教她药理,还教她读书写字。师父说,医者不仅要懂药,还要懂医理,要能看懂医书,才能不断进步。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典籍,她能背得七七八八,字自然也是认识的。
“嗯。” 老太医应了一声,指了指旁边堆放的一堆药材,“那你去分拣这批新到的安神药材吧。记住,白茯苓与赤茯苓要分开,白茯苓色白,质细,断面平坦,味道微甘;赤茯苓色呈淡棕红色至棕褐色,质较松,味道微苦。还有朱砂与雄黄不可混淆,朱砂红而鲜艳,有光泽,质重而脆;雄黄呈橘红色,条痕淡橘红色,质较松脆,你且仔细些,分错了一味,可是要出大事的。” 老太医的语气很严肃,显然对这件事很看重。
“是,奴婢明白,一定仔细分拣,绝不出错。” 沈璃应道,心里却松了口气。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药材辨识,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走到药材堆前,蹲下身,开始认真地分拣起来。她先是拿起一块白茯苓,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白茯苓的颜色洁白,表面光滑,她用指尖轻轻一捻,细腻的粉末就沾在了指腹上。她又拿起一块赤茯苓,对比着看了看,赤茯苓的颜色果然是淡棕红色的,质地也比白茯苓疏松一些。她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将白茯苓和赤茯苓分别放进两个不同的竹筐里。
接着是朱砂和雄黄。朱砂的颜色更红,像熟透了的樱桃,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雄黄的颜色则是橘红色的,质地更轻一些。沈璃将它们也分开放好,动作麻利,眼神专注。
旁边还有几个从其他地方调来帮忙的宫女,她们分拣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时不时还要拿起药材互相讨论一番,甚至还要对照着药柜上的标签才能分辨清楚。沈璃的速度几乎是她们的两倍,而且分拣得又快又准,没有一丝犹豫。
老太医端着茶杯从旁边路过时,原本随意的目光在她手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看着沈璃那双纤细的手指在药材间灵活地穿梭,像是在跳一支优美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流畅。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但并没有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些,多看了两眼才走开。
沈璃并没有注意到老太医的注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药材上。触摸着这些熟悉的药材,闻着它们特有的香气,她的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平静和满足。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一丝快乐,哪怕只是因为分拣药材这样简单的事情。
午休时分,其他宫女都结伴去膳房用膳了。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讨论着今天的饭菜,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沈璃却借故留在了药库,说自己想多分拣一些,免得下午做不完。
待其他人都走光了,药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走到角落,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那是她从慈云庵带出来的,一直贴身收藏着,布料虽然旧了,但很干净。她小心翼翼地从药材堆里挑选了几味最普通的安神草药 —— 酸枣仁、远志、合欢皮。这些药材性子温和,安神效果好,而且价格低廉,在太医署里很常见,即使被发现她拿了这些,也顶多是被骂几句,不至于获罪。
她将这些药材仔细地包在粗布里,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藏在了宽大的袖袋里。然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分拣好的药材,确认没有分错,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放心地离开了药库。
从太医署回到永巷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透过巷子口的高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但这美丽的景色并没有给永巷带来半分暖意,反而因为光线的变化,让那些破旧的房屋和肮脏的角落显得更加阴森。
沈璃低着头,快步穿过永巷的主街,尽量避开那些来来往往的宫女和太监。她知道,自己从太医署回来,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尤其是疤眼宫女,肯定会追问她药材的事情。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讨论偷药的事情,只能先避开。
她绕到排房后面的一片偏僻的空地。那里有一口废弃的枯井,井台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旁边堆着些废弃的瓦罐和破布,平时很少有人来。沈璃觉得这里很安全,适合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从瓦罐堆里翻出一个还算完好的小瓦罐,那瓦罐的边缘有些破损,但不影响使用。她又捡了些干燥的枯枝和败叶,堆在一起,用藏在身上的火石生了个小火堆。火石是她入宫前,师父塞给她的,说关键时刻或许能用上,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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