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机床鸣,稻花香(2/2)

机床厂旁边的临时学校里,第一堂语文课开始了。黑板是用炮弹壳熔的钢板做的,平得能照见人影;课桌椅是老王的坦克营用废木料拼的,虽然边角有点毛糙,却结实得很。

上海产的铅笔握在手里,比烧焦的木棍滑溜多了。梳羊角辫的小女孩金顺握着笔,在练习本上写“中”“朝”两个字。老师是从北京来的王老师,正用朝鲜语念笔画:“横、竖、横……‘中’字像旗杆,立在天地中间。”

金顺抬头时,看见窗外的机床厂正在冒烟,铁屑的火花偶尔溅出来,像星星落在地上。她想起昨天,父亲金哲拿着刚车好的接头回家,粗糙的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说:“以后咱也能造机器了。”

课间休息时,王老师教大家唱《东方红》,用中朝两国语言混着唱。金顺唱得最响,她觉得这歌里有阳光的味道,有稻苗的味道,还有机床“嗡嗡”的声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就是“好日子”的味道。

傅崇碧站在窗外,看着孩子们的笑脸。黑板旁边贴着张画,是金顺画的:左边是冒着钢花的机床,右边是绿油油的稻田,中间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孩子,一个黄皮肤,一个白皮肤。

“傅师长,”王老师走出来,手里拿着本作业本,“您看金顺写的字,比刚来的时候工整多了。”

傅崇碧翻开本子,“中”“朝”“和平”几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用力,纸都被笔尖戳出了小坑。他突然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那包稻种,说:“种下啥,就长啥。”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懂了——他们种下的不只是机床和稻种,是信任,是希望,是让这片土地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四、钢与稻的交响

月底的庆功会上,机床厂交出了第一批自来水管道。二十根钢管并排躺在广场上,鞍山产的无缝钢管泛着银亮的光,接口处的螺纹是金哲他们车的,用扳手一拧,严丝合缝。

“试水压咯!”张师傅喊着,打开汉江边的抽水机。水流“哗哗”地冲进管道,顺着新铺的线路往城里跑。金哲盯着压力表,指针稳稳地指在0.5兆帕——这是能把水送到三层楼的压力。

突然有人喊:“自来水通啦!”

大家涌到最近的水龙头前,看着清澈的水从钢管里流出来,带着汉江的凉意,却再也没有泥沙。金顺的奶奶用手接了捧水,喝了一口,突然对着傅崇碧鞠躬,嘴里念叨着什么。翻译笑着说:“她说,这辈子第一次喝到这么干净的水,谢谢中国亲人。”

稻田那边,李技术员举着镰刀跑过来,手里攥着把稻穗。“傅师长,您看!‘金包银’抽穗了!比预计的早了五天!”金黄的稻穗沉甸甸的,压得秸秆弯了腰。

广场上,机床的“嗡嗡”声、孩子们的读书声、水流的“哗哗”声混在一起,像支特别的歌。傅崇碧看着金哲他们捧着水管接头的笑脸,看着朴成妹妹扒着新米饭的馋样,看着金顺在黑板上画的那幅画——突然觉得,这比打胜仗更让人踏实。

夜色降临时,傅崇碧站在汉江边。远处的机床厂还亮着灯,钢花从烟囱里溅出来,像天上的星星;近处的稻田里,蛙鸣此起彼伏,新抽的稻穗在月光下泛着银白。

他想起出发时,厂长塞给他的那把钢屑,说:“钢是死的,人是活的,把钢变成好日子,才是真本事。”

现在他信了。当钢花落在稻田里,当机床造出生活的模样,当孩子们的读书声盖过枪炮声——这才是他们用钢与火守护的,真正的东方。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