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雪葬(2/2)

紧接着,整面北坡,覆盖面积超过数平方公里的、厚达十几米的积雪层,在失去了下方脆弱岩层的支撑和巨大爆炸的震动催化下,发生了连锁性的、灾难性的板状雪崩!

那景象,足以让任何目睹者肝胆俱裂!

不是雪块滑落,而是整片山坡的雪层,如同被巨人揭起的、无边无际的白色巨毯,脱离了山体的束缚!它以排山倒海、吞噬一切的恐怖气势,沿着陡峭的山坡,轰然倾泻而下!

雪浪在坠落过程中,不断裹挟着更多的积雪、碎石、冰块,体积如同滚雪球般疯狂膨胀!速度越来越快,动能越来越恐怖!白色的死亡洪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万马奔腾又似海啸咆哮般的轰鸣,瞬间就淹没了下方鬼子兵绝望的尖叫、惊恐的呼喊和徒劳的机枪扫射声!

“保持队形!不许停——!!” 联队长佐藤大佐的嘶吼声刚刚响起,就被淹没在雪崩震耳欲聋的咆哮中。他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堵接天连地的、翻滚咆哮的白色巨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尉小野次郎正试图约束手下,他猛地抬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他的整个世界,他的天空,他的视野,瞬间被那翻滚咆哮、夹杂着巨大冰块的白色巨浪完全占据!那雪浪的顶端,悬挂着无数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巨大冰锥,正随着雪浪的奔腾而疯狂摇曳!

“妈妈……” 二等兵森田,一个来自北海道渔村的青年,被这宛如末日天罚的景象彻底击垮了意志。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视若生命的步枪从僵直的手指间无声滑落。在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瞬间,他恍惚间看到了家乡春天盛开的樱花树,母亲温柔的笑容,还有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和服,袖摆轻轻拂过他脸颊的温暖触感……这是他意识里最后的画面。

轰——!!!

雪浪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将万余鬼子拍进了谷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

人体在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士兵们像没有重量的布娃娃般被轻易地抛向空中,在翻滚的雪浪中无助地沉浮、碰撞。

小野大尉的军刀脱手飞出,锋利的刀身在惨淡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凄美的银弧,如同死神的镰刀,竟然鬼使神差地刺穿了一个士兵因极度恐惧而大张的嘴!那个士兵的惊愕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小野自己则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狂暴的滚筒洗衣机里,四肢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疯狂撕扯、扭曲成各种不可思议的、反关节的角度,骨头断裂的脆响淹没在轰鸣中。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军医中岛大尉,连同他视若生命的急救药箱,被一股巨浪直接拍进了坚硬的冰壁!整个人体如同被砸烂的西红柿,鲜红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组织瞬间在洁白的冰壁上炸开,泼洒出一幅巨大而妖艳的、用生命绘就的红梅图!

几匹健壮的驮马凄厉地嘶鸣着,被翻滚的雪流裹挟着冲向下游,其中一匹马鞍上捆着的马克沁重机枪枪管,在剧烈的翻滚中,如同命运开的残酷玩笑,狠狠地插进了它旁边一个倒霉士兵的腹腔!

几个反应稍快、试图用铁锹插入雪地固定身体的工兵,瞬间就被雪浪中裹挟的、如同小汽车般大小的巨石迎面撞上!骨骼碎裂、内脏爆裂的声音被雪崩的巨响掩盖,他们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碾压、撕碎,消失在白色的洪流里。

最具有黑色幽默意味的,是第三联队的军乐队。或许是军纪深入骨髓,或许是极度的恐惧让他们麻木,这支由二十多人组成的乐队,在雪崩袭来的瞬间,竟然奇迹般地保持着相对整齐的队形!铜管乐器在混乱中依旧被紧紧抱在怀里。

当雪浪将他们吞没的刹那,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他们的胸腔,气流不受控制地冲出,几支扭曲的铜喇叭竟然同时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变调、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哀鸣!这不成调的乐章,在雪崩的宏大交响中显得如此微弱而诡异,却仿佛是为这支即将被彻底埋葬的联队,献上的最后一曲安魂曲。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雪块、碎石滑落的簌簌声和零星的、垂死的呻吟。弥漫的雪雾如同巨大的白色幔帐,缓缓沉降,将整个山谷彻底笼罩。曾经的黄色长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高低起伏的白色坟场。巨大的雪堆填平了沟壑,掩埋了一切生命的痕迹。

纪沧海站在安全区的山脊上,目光穿透渐渐稀薄的雪雾,平静地俯视着下方那片刚刚吞噬了万余生命的死亡之地,刺骨的寒风卷起雪沫,抽打在他脸上,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哟,队长,快看!”诸葛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他指着下方一个巨大的雪堆边缘,“那儿!还有个喘气的!命真够硬的!”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雪堆的边缘,挣扎着露出半截身体。那是一个佩戴少佐肩章的军官,下半身被厚厚的积雪和碎石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脸上糊满了雪泥和血污,眼神涣散,却还在用一柄已经折断、只剩下半截的军刀,徒劳地、机械地刨着身前的雪,仿佛这样就能逃脱这白色的坟墓,每一次动作都牵动他的伤口,让他发出痛苦的闷哼。

纪沧海一路滑下雪坡,踩着松软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个少佐面前,蹲下身,刺骨的寒气从地面透上来。他扫过对方狼狈不堪的军装,最终停留在对方领口一枚被血污半掩、却依然能看出精致轮廓的金质勋章上,那是姬路师团年度比武大赛冠军的象征。

“认识木村勇次郎吗?”纪沧海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用手中的刺刀刀尖,轻轻挑起少佐沾满雪泥的下巴,迫使对方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

少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神迷茫,显然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就是前段时间,”纪沧海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在咸镜北道玩追猎村民,结果误入‘荒野求生’片场,然后被扒光了裤子,像条吓尿的野狗一样在雪地里爬,最后脑袋开花的那位木村中佐。”他顿了顿,刺刀尖微微用力,在少佐冻得青紫的下巴上压出一道白痕,“他那副怂样,可比你现在这拼命挣扎的样子,体面多了。”

少佐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屈辱、愤怒和更深的恐惧!木村中佐的“事迹”早已在师团内部被严密封锁,但也成了私下流传最广、最令人胆寒的禁忌话题!眼前这个人,似乎知道的比传闻还多,还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纪沧海看着对方眼中瞬间涌起的复杂情绪,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他并非以羞辱失败者为乐,战争需要冷酷,但不需要无谓的残忍,除非对方不是人。他直起身,拍了拍手套上沾染的雪沫,转身准备离开。

“砰!”

一声清脆的盒子炮枪响突然在他身后炸开!金永浩保持着射击姿势,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那个试图挣扎的少佐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额头上一个细小的血洞正汩汩地冒着红白之物,身体彻底瘫软下去。

“啪!”的一下纪沧海拍了一把金永浩的后脑勺,“你这小子,枪声容易引来二次雪崩,行动前怎么给你们说的。”

“队长!雪坡上有人!”金永浩转身看向纪沧海的时候,余光发现了移动的黑点,他手指死死扣住扳机,枪口指向北坡上方一处陡峭的雪檐,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变调,“活的!在往上爬!”

纪沧海猛地转身抬头,战术目镜一阵收缩,视野瞬间拉近、放大。三百米外,近乎垂直的、覆盖着光滑冰壳和松散积雪的陡峭雪檐上,几个渺小的黑影,正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岩壁向上攀爬!

最前头那个身影的动作尤为矫健、精准,带着一种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和训练有素的冷静。他手中的登山镐每一次挥出,都精准无比地楔入冰缝或岩石的薄弱点,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包裹着金属尖刺的靴钉在光滑的冰面上刮擦出细碎的冰晶,留下清晰的、带血的攀登痕迹,显然有人在攀登中受了伤。

就在纪沧海锁定目标的瞬间,那个领头的攀爬者仿佛心有所感,突然在极其危险的角度猛地回头!惨白的月光如同舞台追光,斜斜地切过他满是血污和冻伤的侧脸,左耳处,一个极其狰狞的、不规则的锯齿状缺口赫然在目!

“是佐藤!狗日的联队长佐藤大佐!”诸葛川的惊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他的狙击镜十字线已经死死套住了那个在冰壁上移动的目标眉心,“这老小子的命是属蟑螂的吗?这么大的雪崩都埋不死他?!真以为……”

话音未落!

冰壁上的佐藤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也极其果断的动作!他单手死死抠住一个岩缝稳住身体,另一只手猛地从腰间扯下一个拳头大小、还在试验阶段的烟雾弹,用牙齿狠狠咬掉拉环,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上方他即将攀登的路线狠狠一抛!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浓稠的、如同牛奶般的白色烟雾瞬间从弹体内狂涌而出!这种特制烟雾弹不仅浓密,还带有一定的刺激性,更重要的是它在低温下扩散极快、滞留时间极长!几乎是眨眼之间,佐藤上方十几米范围内的冰缝、岩壁,就被翻滚的浓密白烟完全填满、遮蔽!

“草!”诸葛川的子弹几乎在烟雾腾起的同时射了出去,7.62mm弹头穿透浓烟,只在佐藤刚才位置的冰壁上凿出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和白点。

借着这宝贵的烟雾掩护,佐藤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他低吼一声,双脚在冰面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向上窜起,同时,右手的登山镐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锵”地一声,稳稳勾住了上方一处突出在烟雾之外的、坚固的冰棱,整个身体如同灵猿般借力向上一荡!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惊险万分,展现了他作为登山高手的过硬素质。他的军靴在光滑的冰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而刺眼的、带着暗红色血迹的刮痕,想来是诸葛川的那枪所致。

当山风终于将浓烟稍稍吹散时,佐藤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翻上了雪檐相对安全的边缘。他站在高处,竟然没有立刻逃窜,而是再次回头,目光穿透三百米的距离,似乎精准地锁定了山脊上纪沧海等人的位置!

他那残缺的左耳在寒风中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污血的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混合着劫后余生、刻骨仇恨和极度挑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他用尽力气,朝着纪沧海的方向,无声地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指尖划过冰冷的空气,带着刻骨的怨毒。

“妈的!老子崩了他!”诸葛川怒火中烧,九七式狙击枪的枪栓被他拉得哗啦作响,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雪谷中格外刺耳。

“让他开心会儿吧。”纪沧海却异常平静地按下了诸葛川的枪管。他的目光扫向旁边一直抱着平板、仿佛置身事外的孙晓,后者正飞快地滑动着屏幕,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剧本。

纪沧海无语地摇摇头,“咱们的情报分析师小姐可是一直都在线呢,估计这老鬼子的‘精彩逃生’,又是什么‘乐极生悲’剧本的必要前奏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纪沧海的话,也仿佛是为了给佐藤那挑衅的狞笑一个终极的嘲讽回应——

“轰隆隆隆——!!!!!”

一阵远比之前雪崩更加沉闷、更加宏大、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轰鸣声,陡然从佐藤头顶上方更高、更远处的雪峰之巅传来!那不是普通的雪块滑落,而是冰川断裂、万钧岩层崩塌的末日之音!整个山体都在为之震颤!

在佐藤骤然凝固、瞳孔缩成针尖、充满无尽恐惧和绝望的眼神倒影中,在纪沧海、诸葛川、孙晓等人冰冷如雪的注视下,一场裹挟着万吨冰川、碎冰和山岩的二次雪崩,如同被佐藤自己最后的攀爬震动所唤醒的白色死神,从更高的峰顶轰然苏醒!

它化作一道接天连地、吞噬一切的白色巨浪,以更加狂暴、更加无可阻挡的姿态,朝着刚刚逃出生天、还未来得及喘息的佐藤和他身边那几个同样爬上雪檐、脸上狂喜尚未褪去的鬼子兵,无情地倾泻而下!

佐藤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吞噬。他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想对抗这自然的天威,但一切都太晚了。他的身影在那片毁灭性的白色洪流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白色的死亡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吞没了那渺小的身影和他最后的希望。惨叫声被巨大的轰鸣彻底淹没。

当最后一点雪尘也缓缓沉降,整个山谷连同它上方陡峭的山坡,彻底恢复了死寂的平整。只有几截扭曲变形的枪管,如同不甘的墓碑,倔强地刺出雪面,指向灰蒙蒙的、仿佛也在哀悼的天空。

寒风卷过,发出呜咽般的哨音,仿佛在为这万余亡魂,奏响最后的、冰冷的安魂曲。长津湖的冰面,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这场由纪沧海一手导演、被大自然完美执行的终极审判。

冰封九州,雪葬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