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战训(2/2)

这味道,像一把钩子,瞬间勾住了所有饥寒交迫的神经!

“妈的……有火……”旁边一个新兵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眼睛都直了。

“还有肉味……”另一个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发颤。

饥饿和寒冷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徐锡麟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他看着那昏黄温暖的光,那代表着热食、干燥、活命的光,一股比风雪更冷的杀意混合着灼热的贪婪,猛地从心底窜起!

侦察兵刘二小像幽灵一样从后面匍匐过来,挤到徐锡麟身边,风雪刮过他沾满冰凌的脸颊,他毫不在意。

“前前后后我都绕了一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共有两个棚屋,一个马厩。了望塔上一个哨兵,抱着枪在打盹。门口……有个火堆,两个毛子围着烤火。”他指了指棚屋后面,“后面一个马厩,棚屋里听声音差不多一个屋五人以上,我去北屋,你们去南屋。”

“这附近没有其他敌军吗?周围山坡后查看了没?”徐锡麟问道。

“徐队,这群人吃的是烤野猪,如果有大部队的话,他们肯定没这么丰盛的晚餐,能喝口汤就算不错的了,估计这就是一个掉队的或者留守的小队。”刘二小将自己看到的分析给他。

“好!”徐锡麟看向小刘,“你带五个兄弟,摸掉门口烤火的和塔上那个!注意别弄出大动静!”

刘二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瘆人,他拍了拍身上背的弓,无声地抽出腰间的短刀,转身便点了几个心理素质不错的战友摸了上去。

“剩下的人,”徐锡麟的目光扫过其他趴在雪地里、眼巴巴望着火光的新兵,“跟老子冲正面!门撞开,见人就打!记住,能打膝盖就打,但是如果对方持枪,干他丫的!我们不是来当菩萨的!手软?手软就等着被毛子的火枪打成筛子!用子弹说话!”他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徐锡麟感觉握枪的手心里全是汗,冰冷粘腻,他看着小刘带着几条黑影,如同雪地里捕食的狐狸,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借着风雪的掩护,向哨站门口和了望塔滑去,动作轻捷得不可思议。

时间在风雪中仿佛凝固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突然!

了望塔上那个抱着枪打盹的沙俄哨兵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整个人软软地歪倒下去,他被刘二小的反曲弓直接射穿了咽喉。

几乎同一瞬间,门口火堆旁,一个正低头拨弄炭火的沙俄兵脖子上爆开一蓬细小的血雾,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火堆旁。

另一个烤火的毛子刚惊觉抬头,一道黑影已扑到他身上,冰冷的刀锋精准地从他下颌捅入,直贯后脑,他双眼暴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风雪吞没的呜咽。

这群经过月余生存考验的战士,在飞速的成长,与灵敏的野兽相比,猎杀敌方士兵似乎更加的简单,如同屠杀待宰的羔羊!

但是部分心理素质差的新兵,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来。这不是训练,这是真正的杀人!如此近,如此快,如此……冷酷!

“上!”徐锡麟低吼一声,如同出闸的猛虎,猛地从雪地里弹起!

新兵们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跟着冲了出去,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灌进肺里,风雪扑打在脸上,前方那扇透着暖光的、该死的木门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砰!”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壮硕新兵,直接用肩膀狠狠撞在那扇原木钉成的厚门上。

“谁?!”里面传来一声惊怒的俄语质问。

没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哐当!”第二下更猛烈的撞击,门栓彻底断裂,木门带着巨大的力量向内轰然洞开!

刺眼的火光和暖流混杂着浓烈的食物、烟草、汗液和牲口粪便的味道,猛地扑面而来,徐锡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热和气味冲得眼前一花,也忘了开枪。

愣神间,他看到里面,不大的空间里,挤着七八个穿着厚实军袄的沙俄士兵,他们围坐在一个铁皮炉子旁,有的在啃黑面包,有的在灌劣质伏特加,还有一个正拿着一块油滋滋的烤肉,嘴巴张得老大,惊愕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炉火跳跃着,映照着沙俄士兵脸上瞬间的惊愕、茫然,随即转变为极致的恐惧和凶戾,伏特加瓶子从一只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是赤龙军!和他们拼了,我们不要当瘸子!乌拉!”那个拿着烤肉的士兵,脸上的油光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猛地将手中的肉块砸向徐锡麟,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抓向靠在墙边的步枪!

“杀——!!!”

徐锡麟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彻底撕碎了这短暂的死寂,他像一道黑色的旋风,刺刀直直捅向那个刚摸到枪托的那个毛子!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出来,泼洒在炉火旁肮脏的地面上,发出“滋啦”的轻响,腾起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白气!那毛子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捂着心口,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直挺挺地栽倒下去,至死他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对方不捅他膝盖,说好的碎膝军何时变成心碎军了。

血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新鲜滚烫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酒气和烤肉香,塞满了整个棚屋,也狠狠灌进了徐锡麟的鼻腔!

他脑子“嗡”的一声,胃里翻江倒海,眼前是喷溅的鲜血,是倒下的尸体,是同伴扭曲着、嘶吼着扑上去的身影和开枪时迸出的火花,是沙俄兵因恐惧和暴怒而扭曲变形的脸!

这一刻是那么的熟悉。

趁着他的再次失神,一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沙俄老兵,抄起炉子旁烧的通红的铁钎,嚎叫着朝徐锡麟猛捅过来,铁钎的尖端在炉火映照下闪着暗红的光!

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徐锡麟,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训练时的动作,宋子健的呵斥,孙隐的调侃,……无数碎片在脑中闪过!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是恐惧,而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身体比脑子更快,他猛地侧身,铁钎带着风声擦着他的棉袄刺过,同时,他握在手里、几乎被汗水浸透的、从训练营带出来的制式刺刀,用尽全身力气,本能地顺着侧身的势头,狠狠地、胡乱地向前捅了出去!

“噗!”

刺刀毫无阻碍地扎进了什么东西,很软,很深。

“你以为你是五竹!”徐锡麟抬起头,正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是沙俄老兵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惊愕、痛苦,还有一丝……徐锡麟无法理解的茫然,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嘴角涌出血沫。他低头,看着自己厚实的军袄被轻易捅穿,看着那柄并不算长的刺刀,几乎齐柄没入了自己的腹部。

“呃……” 沙俄士兵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嗬气声,身体晃了晃,手中的铁钎“哐当”掉在地上。他庞大的身躯向前倾倒,带着徐锡麟一起,重重地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徐锡麟胸前的棉衣,浓重的血腥味和人体倒下的重量,像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死存亡之际极限爆发后的虚脱,以及身上这具躯体迅速流失的温度和生命力。沙俄老兵临死前那声短促的“呃……”仿佛还在他耳边萦绕。

“徐队长!” 刘二小急切的声音传来,一只脚猛地踹在压住他的尸体上,力道之大,那沉重的躯体像破麻袋一样滚开。刘二小迅速扫了他一眼,确认无碍,目光随即锐利地转向侧面,甩手就是一枪——“砰!”一个试图偷袭的沙俄兵应声倒地。

“子弹说话都忘了?!”刘二小对着整个陷入血腥白刃战的棚屋咆哮道,“队长,发什么愣!你可是答应我们要争积分榜第一的!这样怎么行?!”

咆哮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刺穿了徐锡麟的麻木,积分榜第一的豪言壮语在脑中闪过,随即被眼前自己失神导致的混乱和战友的怒吼狠狠击碎。他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撑起身体,手上黏腻的血污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看向刘二小,对方沾着雪沫和硝烟的脸上写满了急切,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对他状态的担忧,挫败感和强烈的羞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之前因视力恢复而膨胀的自信。

“谢谢……”徐锡麟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是我不称职,差点误了事。”他对着刘二小,沉重地弯下了腰。

刘二小侧身避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完全拉起来:“队长,使不得!我是猎户出身,见的生死多些,可没您有文化懂指挥。刚才情急,您别往心里去。”他语气恭敬,手上动作麻利地将旁边一具碍事的尸体拖向门外。

棚屋里的抵抗在几声零星的枪响后彻底消失,只剩下垂死者痛苦的呻吟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作战时的狠辣不同,战斗结束后的新兵们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尸体,反应各异,但殊途同归。

有人脸色惨白如纸,扶着粗糙的木墙剧烈呕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有人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地上凝固的暗红血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更多的人则在最初的惊悸过后,被饥饿、寒冷和劫后余生的狂喜驱动,像饿极的狼,红着眼扑向炉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扑向角落鼓囊囊的面粉袋和熏肉,仿佛要用这些滚烫的战利品,填满辘辘饥肠,驱散刺骨的严寒,也拼命掩盖住心底那初次杀人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战栗。

外面,风雪依旧鬼哭狼嚎,但哨站里,已然换了人间。跳跃的火光,映照的不再是沙俄士兵安逸满足的脸,而是黑龙军战士们沾满血迹、汗渍、雪沫和烟灰的年轻面庞。空气浑浊不堪,浓烈的血腥味、未散的硝烟、烤肉的焦香、皮毛烧糊的气息以及劣质伏特加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又诡异的战场气息。

徐锡麟站在混乱的中心,手上黏腻的鲜血在低温下正慢慢变得冰冷粘稠,刘二小那句“争第一”的吼声仍在脑中回荡,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头。

他看着手下新兵们各异的状态,又低头看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回想起了安庆的种种,出发时那份“积分榜第一”的炽热豪情,第一次被西伯利亚冰原的酷寒、战场血腥的残酷以及肩上那十五条人命的沉重责任覆盖、冷却。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各种气味的冰冷空气,“打扫战场,清点物资,救治下沙俄的伤员。”

徐锡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刚刚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冷硬,穿透了营地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新兵的耳中。“半小时休整后布置埋伏圈,哨站的火光,就是下一个猎物的饵料,我们围点打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