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我捡了死人的压口钱(2/2)

刘阿婆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从捡到铜钱,到怪梦,到影子,到钟停,再到昨夜门外的脚步声和钻进来的红线。她没敢提自己可能捡了“压口钱”,只说是枚怪铜钱。

陈老头一直低着头扎一个纸人骨架,手指灵巧地摆弄着细竹篾,直到刘阿婆说完,他才慢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刘阿婆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

“铜钱呢?”陈老头声音沙哑。

“丢……丢城外石敢当那儿了……”

“丢不掉的。”陈老头低下头,继续扎他的竹篾,“它沾了你的气儿,认了门了。特别是……”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刘阿婆裤腿上早已洗净、却似乎仍被他看出来的某处,“沾了血气,就更难了。”

刘阿婆腿一软,差点跪下:“陈师傅,救命啊!我……我该怎么办?那到底是个啥?”

陈老头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铺子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神龛前,点了三炷细细的线香。香烟笔直上升,到了神龛顶棚,却诡异地打了个旋,散开了。

“不是啥厉鬼索命。”陈老头看着那散开的烟,慢吞吞地说,“要真是那路凶的,你早没了。依我看,像是个‘迷了路’的,或者……‘没吃饱’的。你那铜钱,不像是无意掉的。倒像是……故意让你捡的。”

“故意让我捡?”刘阿婆如坠冰窟。

“压口钱,压的是最后一口殃气,也是亡魂凭依,去该去之处的‘盘缠’。你这枚,怕是没起到该起的作用。要么是下葬时出了岔子,钱没压住气;要么就是……它根本就不是给死人下葬用的,而是另有用处,结果流落出来,沾了活人气,又沾了血气,就‘活’了,缠上你了。”

陈老头转身,从一堆黄表纸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叠成三角形的符包,递给她,又拿了三张画着弯弯曲曲符咒的黄纸。“这个贴身放着。这三张符,一张贴大门门楣,一张贴你卧室门背后,一张……”他看了刘阿婆一眼,“找个铁盒子,连符带你自己贴身的一件旧衣裳,一起放进去,埋在院子里东南角,三尺以下。记住,要你自己亲手挖,亲手埋。埋的时候,心里默念:‘各归各路,莫再相缠’。”

他顿了顿,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出凝重:“我只能帮你暂时隔一隔,挡一挡。但这东西的‘根儿’不在这,这些法子,治标不治本。你得弄清楚,这铜钱到底打哪儿来,原本是做什么用的。找不到这个‘根’,送不走它。它现在只是‘跟着’,等它觉得‘跟熟了’……”陈老头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刘阿婆千恩万谢,付了钱【陈老头只肯收成本钱】,紧紧攥着符包和黄符,像是攥着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回了家。

她按照陈老头的吩咐,一丝不苟地做了。贴上符纸的那一刻,她似乎真的感觉到,屋里那种无所不在的阴冷凝视感,减轻了些许。埋下铁盒时,她跪在土坑边,一遍遍低声念着“各归各路,莫再相缠”,直到把土填平、压实。

接下来几天,果然平静了。没有怪梦,没有异响,影子也正常了。刘阿婆甚至敢在天黑后去院里收衣服了。她心里对陈老头感激涕零,以为这场噩梦终于过去了。只是那符包,她日夜贴身戴着,从不敢取下。

直到那个暴雨夜。

炸雷一个接一个,仿佛就在屋顶上滚动,惨白的电光一次次撕裂漆黑的天幕,瞬间照亮屋内的一切,又倏忽陷入更深的黑暗。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刘阿婆被雷声惊醒,心慌得厉害。她摸索着想去开灯,手刚碰到开关——

“刺啦”一声轻响,灯泡闪了几下,灭了。停电了。

屋里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窗外忽明忽灭的电光,带来短暂而骇人的光明。在又一次闪电亮起的刹那,刘阿婆惊恐地看到,卧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

不是被风吹开的。风再大,也吹不动她反锁的门。

门,是自己慢慢、慢慢地,无声地滑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隙。门缝外面,是更浓重的、仿佛凝固了的黑暗。

她猛地去摸胸前的符包。符包还在,可是……触手的感觉不对。硬硬的,硌手。她颤抖着扯出来,借着又一次闪电的光一看,是一个三角符包竟然变得硬邦邦,边缘翘起,里面的朱砂符纸,不知何时成了一小撮灰黑色的纸灰!而硌手的,是纸灰里包裹着的一个硬物。

她抖着手拨开纸灰。

那枚暗绿色、缠着暗红丝线的铜钱,赫然躺在她的掌心!冰冷刺骨,比捡到它那天,还要冷上十倍!那红丝线的颜色,在闪电的映照下,鲜艳得像是刚刚浸饱了鲜血,甚至……微微颤动着,仿佛有自己的脉搏。

“嗬……嗬……”刘阿婆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嗒……”

脚步声,再一次从堂屋响起。缓慢,沉重,湿漉漉的,像是穿着浸透了水的鞋。

这一次,没有停顿,径直朝着她大开的卧室门走来。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刘阿婆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眼睁睁看着,一双模糊的、仿佛由潮湿的阴影构成的脚,从门外的黑暗中,踏进了卧室的门槛。阴影向上蔓延,勾勒出一个瘦高的、扭曲的、没有清晰面目的轮廓。那轮廓的“头部”位置,有一点暗金的光,时隐时现——正是那枚铜钱应该在的位置。

冰冷的、带着浓郁土腥和水汽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压得刘阿婆几乎窒息。她手中的铜钱变得滚烫,不,是灼人的冰冷,紧紧吸附着她的皮肉。那上面的红丝线,如同活过来的细蛇,开始沿着她的手腕向上缠绕,一圈,又一圈,越缠越紧,冰冷的触感直透骨髓。

她想扔,扔不掉。想喊,发不出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能瘫在床上,眼睁睁看着那阴影轮廓,一步,一步,逼近床前。窗外,雷声轰隆,闪电狂舞,将这一幕映照得如同地狱般森然。

就在那冰冷的阴影即将触碰到她额头的时候,刘阿婆的余光,猛地瞥见了窗外。

暴雨如注的院子里,东南角——她埋下铁盒的地方,泥土不知何时被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在一次次刺目的闪电照耀下,她清晰地看到,一只惨白浮肿的、属于女人的手,正从那个缺口里,缓缓地、缓缓地伸了出来,五指张开,朝着她卧室窗户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抓握的姿势……

屋内的阴影轮廓,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刘阿婆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铜钱上的红丝线,已经缠到了她的手肘。

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