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染缸映月与铃音织梦(2/2)

库房在阁楼底下,挂着盏马灯,光线下能看见空中浮动的细小棉絮。沈砚搬开挡路的木箱,露出后面的架子,顶层果然堆着捆苏木,用防潮纸包着,标签上写着“去年秋采”。阿月踮脚去够,沈砚伸手托了她一把,掌心贴着她的腰,像托着团软乎乎的云。

“找到了!”她把苏木抱下来,怀里的木匣碰撞着发出轻响,是早上周先生派人送来的新刻的木牌,上面雕着“月砚坊”三个字,说要挂在染缸边当招牌。

两人刚走出库房,就见苏珩举着灯笼跑进来,裤脚沾着泥,手里的油纸包滴着水:“阿月姐!沈大哥!找到啦!我在柴房角落发现的,用塑料布裹着,一点没受潮!”他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里面的苏木透着新鲜的红,“刚才去后院收衣服,看见念儿在跟风铃说话呢,说要教风铃唱《嫁衣谣》。”

阿月和沈砚相视而笑,往院里走时,果然听见念儿的声音脆生生的:“……红绸剪,蓝布缝,嫁个夫君疼又宠……”檐下的风铃跟着“叮铃”应和,像在学唱。

“她倒会教。”沈砚捏了捏阿月的手心,她的指尖还沾着点染液的蓝,蹭在他手心里,像块化不开的糖。

阿月忽然停住脚,指着染缸:“你看!”雨不知何时小了,染液里的月亮又圆了些,七层染的前两层已经晕开,蓝里透着点粉,像黎明前的天。她舀起一勺染液,对着灯笼看,粉蓝在光下流转,像把春天揉碎了放进去。

“周先生说的‘藏春’,是不是就是这样?”她转头问,鼻尖差点碰到他下巴,“每层颜色里都藏着点别的,蓝里藏粉,粉里藏红,最后晕成霞光。”

沈砚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发间的雨气混着染液的草木香,让他想起初见时,她蹲在染缸边,也是这样仰头问他“苏木和茜草哪个更适合染嫁衣”,那时的月光也像今晚这样,碎在她眼里。

库房的马灯忘了吹,光从窗缝漏出来,照在堆着的白坯布上,像铺了层雪。苏珩和念儿还在争执风铃唱得对不对,檐下的铃音、院里的雨声、染缸里的搅动声,混在一起,像支没谱的歌。

阿月把新找到的苏木放进石臼,沈砚拿起杵帮忙捣,两人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在墙上碰在一起,像幅慢慢晕开的画。她忽然想起太后赐的玉镯,此刻正贴着腕骨发烫,和沈老夫人给的那只并排晃着,像两颗心在跳。

“还有五天就是太后的寿辰了,”阿月数着石臼里的苏木碎,“得加快些,七层染,一天一层正好。”

“不急,”沈砚把捣好的苏木末装进布袋,动作慢得像在珍惜什么,“周先生说了,好颜色是等出来的,像雨等云,云等风,风等铃响。”

他话音刚落,檐下的风铃忽然响得格外欢,像是在回应。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染缸里的月光晃了晃,映得阿月指尖的蓝更艳了些,像把春天的颜色都蘸在了上面。

夜色渐深,月砚坊的灯还亮着。染缸边的木牌上,“月砚坊”三个字被灯笼照得暖融融的,牌底刻着行小字,是阿月刚才补刻的:“一层雨,二层风,三层月色染春红。”沈砚看着她刻字时,指尖的蓝蹭在木头上,像不小心滴上去的春天,忽然觉得,所谓“七层染”,染的哪里是布,分明是日子——一层一层,把寻常的朝暮,染成了藏不住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