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染缸映烛影,红线系同心(1/2)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上月砚坊的青瓦。阿月蹲在最后一口染缸前,看着缸里的靛蓝色慢慢沉淀,像把整个夏夜的星空都揉碎了沉在缸底。沈砚端着盏琉璃灯走过来,灯光透过染液,在她脸上投下片晃动的蓝影,像蒙了层薄雾。
“第七遍漂洗好了?”他把灯往缸边凑了凑,光晕里能看见布角垂在水中,轻轻摆荡,“苏珩说这匹‘幽蓝’要晾在月光下,才能显出里面的银线暗纹。”
阿月点点头,指尖撩起布面。布料浸足了七遍靛蓝,摸上去像浸了水的云,凉丝丝的。她特意在染液里加了晒干的蓝草花,布料晾干后会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像走在雨后的青石板路上,脚边开着星星点点的蓝花。
“明日就是宫里的赏花宴,太后要穿这料子做的褙子,”她直起身,后腰传来一阵酸,沈砚伸手扶住她,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刚才张嬷嬷派人来说,三公主也要块同款的,让咱们连夜再染一匹。”
沈砚皱眉:“已经子时了,让学徒们弄吧。”他替她揉着后腰,指尖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压在酸处,“你这几日都没睡好,再熬下去身子该受不住。”
阿月拍开他的手,笑他小题大做:“哪有那么娇弱。当年在江南染坊当学徒,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是常事。”话虽如此,她还是跟着他往廊下走,染坊里飘着的靛蓝香混着沈砚身上的松烟墨味,竟有种让人安心的暖。
刚走到月亮门,就听见前院传来争执声。是学徒小柱子和来取布的太监在吵,声音尖细的太监正指着晒架上的布料骂:“这叫什么‘月白’?黄不拉几的像块脏抹布!太后要是怪罪下来,你们整个月砚坊都担待不起!”
阿月赶紧走过去,只见晒架上那匹月白布料确实泛着点黄,像被雨水泡过的宣纸。小柱子急得脸通红:“不可能!我按方子加的石灰水,晒了整整三天,怎么会变黄?”
沈砚拿起布角对着月光看了看,又捻了点布面的粉末闻了闻,忽然道:“是晾晒时沾了油烟。”他指着不远处的厨房烟囱,“这几日风大,烟全吹到晒架这边了,油烟附在布上,就会发灰发黄。”
太监立刻尖声叫道:“我不管什么原因!天亮前必须重染一匹,否则我现在就回宫禀报太后!”
阿月心里咯噔一下。月白布要用无根水浸,再用晨露漂,光是准备这些就至少要四个时辰,天亮前根本赶不及。她刚要说话,沈砚忽然按住她的手,对太监道:“公公稍等,我们有匹备用的‘月白’,是按最高规格染的,用的是梅花上的雪水,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说着,他转身往库房走。阿月愣了愣,月砚坊哪有什么备用的“月白”?那是去年冬天,沈砚见她总念叨江南的雪,特意去梅林收集了雪水,非要跟着她学染布,折腾了整整七天染出来的。当时那布白得像揉了团云,他宝贝得不行,说要留着做他们的喜服里子,谁都不许动。
果然,沈砚抱出来的正是那匹布。月光落在上面,竟真的像落了层碎雪,连布纹里都透着股清冽的香。太监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摸,沈砚却往后退了半步:“公公小心,这布沾不得汗渍。”他示意小柱子赶紧打包,“按规矩,这匹布的价钱是普通月白的十倍。”
太监虽肉痛银子,却实在喜欢这料子,骂骂咧咧地付了钱,抱着布匣子走了。小柱子摸着后脑勺,讷讷道:“沈大人,那可是您要做喜服的布……”
“喜服可以再染。”沈砚看着阿月,眼里的月光比布上的还软,“太后的事更要紧。”
阿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暖又酸。她拉着沈砚往后院走,路过染缸时,忽然停下脚步:“其实……不用那匹雪水月白也能救。”她指着缸边堆着的槐花,“用槐花汁浸半个时辰,再用淘米水漂一遍,黄气就能去掉。”
沈砚挑眉:“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舍得。”阿月仰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眼里,像盛了两星子,“看来是真舍得。”
沈砚低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你这丫头,心眼倒多。”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不过,为你舍点东西,有什么舍不得的?”
夜风带着槐花香飘过来,吹得廊下的风铃叮铃响。阿月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往染坊跑,沈砚笑着跟在后面,灯笼的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交叠在一起,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重新处理那匹月白布时,阿月让小柱子他们先去睡,自己和沈砚留在染坊。她往大木盆里倒槐花汁,沈砚就蹲在旁边帮忙搅动,两人的影子映在盆里,随着水波轻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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