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惊心动魄五小时(2/2)
“3-0 prolene线,换小圆针。”他下令,声音里重新充满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针线递到手中。陆九凝神静气,将修剪好的牛心包补片覆盖在右心室那个狰狞的破口上。第一针,穿过补片边缘,再穿过健康一些的心肌组织,打结固定一个角。接着,第二针,第三针……他采用了一种独特的连续褥式缝合加间断加固的复合方式,针距均匀,深浅得宜,既确保补片牢固贴合,又最大限度减少了对脆弱心肌的切割损伤。他的动作流畅而稳定,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完全不像是在进行一项国内从未有先例的、生死攸关的尝试。
张院长和一助、二助全力配合着,暴露、牵引、拭血。他们看着陆九思的操作,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那不仅仅是对新技术的大胆应用,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心脏解剖和缝合力学近乎艺术般的把握。
随着最后一针打结、剪线,牛心包补片平整地覆盖在破口上,暗红色的渗血迅速止住。那颗青紫色的心脏,在补片的“加固”下,似乎恢复了一些应有的支撑力,搏动虽然依然微弱,却不再有那种濒临解体的涣散感。
“出血控制!”
“血压回升,80\/50!”
“血氧90!”
麻醉师老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是绝处逢生的激动。手术室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从凝固的冰变成了流动的水,虽然依旧冰凉,却有了生机。
但陆九思没有丝毫松懈。他深知,心室破裂修补成功,只是闯过了第一道,也是最凶险的鬼门关。接下来,心脏复跳、脱离体外循环,才是真正的考验。这颗心脏经历了严重挫伤、破裂、长时间缺血和心包填塞,心肌功能受损严重,能否在撤离机器支持后独自承担起循环重任,还是未知数。
“仔细检查有无其他损伤点。冲洗心包腔,准备安置心包引流。逐步复温,调整体外循环流量,准备辅助心脏复跳。”陆九思的指令一条条清晰下达。他的目光扫过那颗覆盖着异体补片的心脏,补片周围缝合严密,只有极轻微的针眼渗血。但他的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心脏的整体颜色,虽然比刚才好了一些,但依然暗淡,收缩力肉眼可见地差。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在左心室侧后壁的位置,一片心肌区域的颜色格外晦暗,蠕动几乎消失。
“张院长,你看左室后壁这片区域。”陆九思示意。
张院长凑近仔细查看,脸色也凝重起来:“心肌顿抑?还是已经出现了局灶性坏死?血供恐怕……”
是的,心脏自身的血供——冠状动脉,很可能在车祸撞击时也受到了影响。陆九思快速回想病历,伤者没有陈旧性心脏病史,那么冠状动脉的损伤,极有可能是钝性外力导致的血管内膜撕裂、痉挛或血栓形成。这在当时,几乎是无解的难题。冠状动脉造影技术尚未普及,更别提冠脉搭桥手术在国内还处于极早期的探索阶段。
时间,依然是最大的敌人。体外循环时间不能无限延长,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全身炎症反应、凝血功能紊乱、脑损伤等并发症的风险。
怎么办?常规方法,只能依靠心脏自身恢复和药物支持,但那片缺血区域,很可能就是复跳失败、心脏无法脱离体外循环的阿喀琉斯之踵。
陆九思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颗艰难搏动的心脏。他的思维在疯狂运转,来自未来的知识库被反复检索。忽然,一个更加激进、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击中了他。
冠脉血流……局部灌注……药物直接作用……
一个在几十年后可能才会被更细致探讨的、用于紧急情况下心肌灌注的权宜之计,浮现在他脑海。风险极大,操作精度要求极高,但也许是眼下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
他猛地抬眼,看向张院长,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院长,我需要尝试进行左冠状动脉前降支的直视下插管灌注。”
“什么?!”张院长瞳孔骤缩,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跳动的心脏上,直视下找一根比火柴杆还细的冠状动脉分支进行插管灌注?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找不到、找不准,就算找到了,插管本身的刺激就可能导致血管痉挛加剧甚至撕裂,引发灾难性后果。
“你疯了?!这不可能做到!风险太大了!”二助忍不住低呼。
“常规复跳,这片缺血区域无法恢复功能,心脏很可能无力脱离体外循环。”陆九思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张院长,“这是目前能看到唯一的希望。我知道风险,但我有把握。需要您的支持。”
张院长死死盯着陆九思的眼睛,在那双年轻的眼眸里,他看到的不是狂妄,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以及一种超越年龄的、对生命极端负责的执拗。他想起了陆九思创造过的那些“奇迹”,想起了他那些看似不可思议却总能切中要害的理论。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滴答流逝。每一秒,都在消耗着伤者本就微弱的生机。
终于,张院长重重地、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做出了抉择:“需要我做什么?”
“精细尖镊,眼科剪,最细的硅胶冲洗管,连接含硝酸甘油、腺苷的冷氧合血停搏液,压力监测准备好。”陆九思语速极快,“您帮我稳定心脏位置,暴露左室前壁区域,找到前降支。”
没有时间犹豫了。器械护士以最快的速度备好陆九思要求的物品。那细小的硅胶管,末端磨得极其圆滑,连接着特制的灌注装置。
手术台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比之前的心室修补,更让人屏息。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在心脏最纤细的血管上绣花。
陆九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绝对的专注状态。世界缩小到只剩术野,只剩那颗跳动的心脏,以及心脏表面那需要寻找的、细若游丝的淡黄色血管踪迹。
张院长用湿纱布轻轻托起心脏,将其向左上方略微旋转,暴露出左心室前壁。陆九思接过精细尖镊,小心翼翼地拨开心外膜上薄薄的脂肪组织。他的动作轻得像羽毛,稳得像磐石。目光如扫描仪般一寸寸掠过心肌表面。
找到了!在左心室前壁靠近室间沟的位置,一条比预想中更细、颜色也更暗的血管,隐约可见。那就是左冠状动脉的前降支,此刻它的搏动几乎微不可察。
“就是这里。”陆九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接过眼科剪,在血管旁的心外膜上,剪开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切口。然后用尖镊极其轻柔地分离出短短一毫米左右的一小段血管。
硅胶细管,在他指尖仿佛有了生命。圆滑的管端,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和稳定,轻轻贴向那分离出的血管段侧壁。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到了最大,生怕一次心跳、一次呼吸,就会让这一切前功尽弃。
导管端缓缓刺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手术室的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