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汛期的令旗(1/2)
七月的黄河,像一条暴怒的黄龙。
上游连下十日暴雨,潼关水文站的木尺三天涨了八尺,红色令旗一日三换。消息沿着河道飞传,快马在官道上扬起滚滚黄尘,沿途州县的防汛堂里,铜锣声一阵紧似一阵。
汴州防汛堂设在黄河大堤内侧三里处,是座坚固的青砖建筑。刺史刘颂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眼窝深陷,胡茬满脸,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站在堂前高台上,手里攥着刚送到的水情急报,目光扫过堂下肃立的二十几个河堤使。
“诸君,最险的时刻来了。”刘颂声音沙哑,“潼关水尺已过警戒线三尺,洪峰预计明日下午抵达汴州。按《防汛令》,各段堤防立即进入‘甲级戒备’,河堤使、民壮全部上堤,分段死守!”
“遵命!”众人齐声应答。
河堤使们迅速散去,各自奔向负责的堤段。刘颂转身对身后的书吏说:“传令:汴州城内所有府库打开,麻袋、木桩、铁锹全部运到大堤;城中所有郎中、药工,携带药材到各防汛点待命;粮仓准备干粮热水,一日三次送到堤上。”
“是!”书吏飞奔而去。
刘颂又对副手说:“你带人去沿岸村落,再核查一遍。凡是住在低洼处的百姓,全部转移到高处安置点。记住,不强求,但要讲明利害——这次不是演习,是真可能破堤。”
副手领命而去。刘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还悬着。他走到防汛堂内的沙盘前——这是按黄河汴州段实际地形制作的,堤防、村庄、水文站、物资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刘使君,北岸三号堤段有处老险工,要不要加派人手?”说话的是老河工出身的河堤使赵大夯,他指着沙盘上一处标记,“那里是前朝决口后修补的,土质松软,这两年虽然加固了,但这么大的水,怕是……”
“你去三号堤段。”刘颂当即决定,“带两队民壮,再运一百根木桩、五百个麻袋过去。我让后勤给你配双份干粮。”
“得令!”赵大夯转身就走。
防汛堂外,车马喧嚣。一辆辆牛车满载着防汛物资向大堤驶去,民壮们扛着工具跑步前进。路边的百姓自发地送来热水、干粮,还有些老人跪在道旁磕头,嘴里念叨着“河神保佑”。
刘颂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汛期,也是这段黄河。那时没有这套严密的防汛体系,各地各自为战,信息不通,结果北岸决口三十丈,淹了三个县,死伤上万。他当时还是个县令,亲眼看到洪水过后浮尸遍野的惨状。
从那以后,他就立誓要建一套管用的防汛制度。开元元年调任汴州刺史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整顿防汛。如今这套“分段负责、水情速递、物资保障、民众转移”的体系,已经运转了三年,经历了两次中小汛情考验。但这次,是真正的大考。
“报——”驿卒飞马而至,“上游郑州段水位持续上涨,已组织民壮加高子堤!”
“好!”刘颂接过急报,“告诉郑州刺史,汴州段已做好准备,让他们全力守好自己的堤段!”
这就是新防汛令的核心:分段负责。以往黄河防汛,上下游互相推诿,这边加固那边不加固,结果洪水一冲,全线崩溃。现在每段堤防都有明确的责任官员,守不住就追责。但同时,信息共享,物资互助,形成整体防线。
午时,刘颂上了大堤。眼前的黄河浊浪滔天,河水几乎与堤顶齐平,浪头拍在石护坡上,溅起丈高水花。堤上民壮们正在忙碌:有的在打桩加固,有的在堆垒沙袋,有的在巡查渗漏点。每隔五十步就有一面令旗,红、黄、蓝三色,代表不同的警戒级别。
赵大夯在三号堤段,正指挥民壮打桩。那处老险工果然出了问题:堤脚出现渗水,浑浊的黄水从泥土里汩汩冒出。
“快!木桩打密些!”赵大夯脱了上衣,赤膊上阵,和民壮一起抢起大锤。木桩一根根钉入土中,形成一道栅栏。后面的人赶紧堆沙袋,一层层压实。
刘颂走过来看了看渗水情况,还算可控。他问:“需要支援吗?”
“暂时不用。”赵大夯抹了把汗,“再给二十根桩,我能稳住。”
刘颂点头,对身后的传令兵说:“调二十根木桩到三号段。”
正说着,远处传来惊呼:“管涌!发现管涌!”
管涌是堤防最危险的险情——河水从堤基的薄弱处穿透,在堤内形成喷涌的泉眼。若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掏空堤基,导致决口。
刘颂和赵大夯飞奔过去。果然,在堤脚二十步外,一个碗口粗的泉眼正喷涌着浑浊的水,水流越来越大。
“反滤围井!”赵大夯经验丰富,立即下令,“快搬沙袋、碎石!”
民壮们迅速行动起来。先用沙袋围成一个井圈,把管涌口围住;然后在井内分层填入粗砂、碎石,让水流通过但不带走泥沙;最后在井口压上大石。这是对付管涌的标准方法,但需要快、准、稳。
刘颂亲自指挥:“一组搬沙袋,二组运砂石,三组准备木桩!快!”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抢时间。管涌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水流越来越急。一个年轻民壮搬石头时滑倒,膝盖磕破流血,但爬起来继续干。
半刻钟后,反滤围井终于筑成。喷涌的水流被控制住了,从浑浊慢慢变清——这说明泥沙被滤住了,险情暂时解除。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赵大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刘颂也抹了把额头的汗,这才发现自己的官袍已经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溅到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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