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汛期的令旗(2/2)

“使君,您回防汛堂吧。”赵大夯说,“堤上有我们在。”

刘颂摇头:“我得看着。”他顿了顿,“当年我就在下游看着堤防崩溃,那种无力感,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我必须站在堤上。”

夕阳西下时,洪峰的前锋到了。河水又涨了三尺,浪头更加凶猛。堤上所有令旗全部换成了红色——最高警戒。

民壮们已经连续奋战了六个时辰,但没人退下。后勤送来了热汤热饭,大家轮流吃,吃完继续干。刘颂也领了一碗粟米粥,就着咸菜,蹲在堤上吃。

夜幕降临,堤上点起了火把。火光映着一张张疲惫而坚毅的脸。河水在黑暗中咆哮,像随时要扑上来的猛兽。

子时前后,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上游传来消息:某段堤防出现险情,正在抢护。刘颂立即下令:“所有堤段再巡查一遍,一寸都不能放过!”

他自己也提着灯笼,沿着负责的堤段仔细查看。走到五号段时,他发现了一处隐患:堤顶有细微裂缝,虽然现在没事,但若洪水持续冲击,很可能开裂。

“来人!这里加木桩!”他立即下令。

民壮们迅速赶来。就在打桩时,上游突然传来沉闷的巨响——不是决口,是炸药的爆炸声。这是防汛令允许的紧急措施:当某段堤防实在保不住时,可以主动炸开对岸的滩地分洪,牺牲局部保全大局。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望向北方。爆炸声接连响了三次,然后,河水的咆哮声似乎小了一些。

“分洪成功了。”刘颂喃喃道。他知道,这意味着上游有几个村子要被淹了,但保住了下游几十万人。

这就是防汛最残酷的抉择。新防汛令里明确写了分洪的条件和程序,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有人果断决策,而不是犹豫不决导致全线崩溃。

后半夜,水位开始缓慢下降。洪峰过去了。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黄河上时,大堤依然屹立。河水虽然还是浑浊汹涌,但已经失去了昨日的狂暴气势。

刘颂站在堤顶,看着退去的洪水,腿一软,差点摔倒。旁边的赵大夯扶住他。

“使君,咱们守住了。”

是啊,守住了。汴州段八十里堤防,没有一处决口,没有一处溃堤。沿岸百姓全部安全转移,无一人伤亡。

防汛堂里,捷报一份份传来:郑州段守住了,滑州段守住了,整个黄河下游,全线守住了。

刘颂回到防汛堂,开始写灾情奏报。他详细记录了这次防汛的过程:水情传递用了几个时辰,物资调运了多少,民壮出动了多少,处理了几处险情,分洪了几个点……

最后他写道:“……此次特大汛情,全赖《防汛令》制度严密,分段负责落实到位,水情传递迅速准确,物资保障及时充分,民壮调度有序得力。各州县协同作战,上下齐心,终保黄河安澜。然分洪之处,仍有百姓田庐被淹,亟待赈济……”

写完,他盖上刺史大印,让驿卒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走出防汛堂,朝阳已经升起。堤上的民壮们正在清理战场,收拾工具。百姓们陆续返回家园,看到完好无损的房屋田地,许多人跪在堤下磕头。

刘颂慢慢走在大堤上。脚下的泥土还湿漉漉的,那是昨天洪水的痕迹。但堤防坚如磐石,护住了身后的万家灯火。

他想,这就是治国的真谛吧——不是等到灾难来了才手忙脚乱,而是平时就把制度建好,把责任分清,把准备做足。当真正的考验来临时,才能像这次一样,虽惊险万分,却有条不紊。

远处,赵大夯正带着民壮修复那处管涌险工。这个老河工说得对,防汛就像打仗,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而这一仗,他们打赢了。

刘颂抬头望向洛阳方向。他知道,这份奏报送上去后,朝廷会按例奖赏有功人员,赈济受灾百姓,总结经验教训,进一步完善防汛制度。

如此循环往复,这个帝国才能在一次次考验中,变得越来越坚固,越来越从容。

就像这黄河大堤,年年修,年年固,最终成为百姓心中最可靠的屏障。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段屏障,直到交棒给下一任,再下一任。

堤下的村庄里,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