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秋闱的铜匦(2/2)

正说着,一个监察御史匆匆进来:“张公,铜匦收到第一封举报信。”

张华接过。信是匿名,字迹歪斜,像是故意掩饰。内容举报丙字区三十六号考生与巡场胥吏勾结,传递纸条。

“丙字三十六号……”张华回忆,“是范阳卢氏的子弟。”

王戎皱眉:“卢氏是名门,会不会是有人诬告?”

“查。”张华果断道,“调出丙字三十六号的试卷,先看字迹;再查今日巡场胥吏的值守记录;传丙字区相邻考生问话。”

很快有了结果:丙字三十六号的试卷字迹清秀,但经比对,与举报信上的字迹有七分相似——很可能是自导自演,试探铜匦是否真有用。巡场胥吏的记录显示,今日丙字区并无异常。相邻考生也说没看到传递纸条。

“这是想搅浑水啊。”王戎冷笑。

张华却平静:“说明铜匦让他们怕了。怕了就好,怕了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吩咐,“将调查结果公布,但不点考生姓名,只说‘经查举报不实’。既维护被举报者名誉,也警示诬告者。”

第二日、第三日考试顺利进行。铜匦又收到几封举报,有真有假。真的查实了一起夹带——是个寒门考生,把经文抄在衣袖内侧,被邻座举报。假的则是恶意中伤,查无实据。

每起举报,张华都亲自过问,查清后公布结果。渐渐地,考生们明白了:铜匦不是摆设,是真能管事的。但也不能乱用,诬告要受罚。

最后一场考策论,题目是“论海贸之利与边防之要”。这是最考见识的题目,需要考生了解朝廷新政,有全局眼光。

那个坐在监察位的考生,这次写得格外投入。张华巡场时看到,他眼中闪着光,笔下如飞。

三场考毕,考生们走出贡院时,大多神情释然。无论考得好坏,至少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

阅卷持续了十天。五百份试卷,每份都经过至少三位考官评阅。张华最终审定时,格外关注那些被举报过、或坐在监察位的考生——他要看看,制度是否真能保护清白,给予公平。

结果令人欣慰。那个被怀疑夹带的考生,三场皆优,总分排在前二十。丙字三十六号的卢氏子弟,虽有小聪明,但学问扎实,也考得不错。真正作弊的那个寒门考生,卷子答得一团糟,即便没有夹带也考不中。

放榜那日,贡院前人山人海。红榜贴出,上榜者一百二十人。寒门子弟占了四成——这是历年最高比例。

那个坐监察位的考生叫陈庆之,看到自己名字高居第十八位时,当场泪流满面。他跑到铜匦前,深深三揖:“多谢铜匦护我清白!”

旁边有人议论:“听说他家贫,读书全靠母亲织布供养。若因诬陷落榜,太冤了。”

“所以这铜匦设得好!让小人无所遁形,让寒士有路可走。”

张华在贡院楼上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他主持科举多年,见过太多不公。世家垄断、贿赂考官、冒名顶替……每次整顿,都收效甚微。因为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

今年不同了。铜匦只是一个象征,真正起作用的是背后的制度:严格的搜检、糊名誊录、多人阅卷、举报核查……环环相扣,让作弊者难以得逞,让清贫者有机会出头。

王戎在旁边道:“张公,今年寒门比例大增,朝中恐怕会有非议。”

“让他们议去。”张华淡然道,“陛下要的是真才实学,不是门第高低。寒门子弟能吃苦,知民间疾苦,将来为官,更懂体恤百姓。这是朝廷之福。”

他望向楼下,那些上榜的寒门学子正被亲友簇拥着,脸上是纯粹的喜悦。而那些落榜的世家子弟,有的黯然神伤,有的愤愤不平,但也只能接受——因为过程公开透明,结果无可指摘。

铜匦在秋阳下静静立着。它不会说话,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言:科举取士,唯才是举;公平公正,人皆可见。

张华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每年的秋闱,铜匦都会立在这里,提醒考官要公正,提醒考生要诚信,提醒所有人——在这个帝国的上升通道上,努力比出身更重要,才华比门第更珍贵。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公平,一年又一年,直到交棒给后来者。

远处传来欢呼声,是学子们在互相道贺。张华微微一笑,转身下了楼。

今年的秋闱,结束了。但开元朝的科举革新,才刚刚启程。

而那个沉默的铜匦,将继续立在贡院门前,见证一代又一代学子的梦想,守护一场又一场公平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