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纺织厂(1/2)

苏寡妇是累倒在三月二十八那天的。

前一夜下了一整晚的雨,荆州织布作坊的库房漏了水。

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带人抢救布料,搬完三十匹细棉布,又赶着开早工。

等到晌午查账时,眼前一黑,人就软软地倒在了织机旁。

杨蜜赶到时,苏寡妇已经被抬到里间的榻上,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手指还保持着握算盘的姿势,掰都掰不开。

“苏婶这是累的。”蓝小蝶刚替她把完脉,脸色凝重,“气血两亏,肝肾俱虚,再这么下去,撑不过三年。”

作坊里安静得可怕。

几十个女工围在门外,个个眼眶发红。

这些妇人大多和苏寡妇一样,是死了男人或没了依靠,才来作坊讨生活。

苏寡妇待她们像亲姐妹,工钱从没克扣过,谁家孩子病了还垫药钱。

“杨姑娘……”一个年长些的织妇抹着眼泪,“您劝劝苏姐吧,她太拼了……”

杨蜜没说话,她看着苏寡妇手上厚厚的老茧,看着榻边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账册,又看着窗外一排排吱呀作响的木织机。

那些织机还是三年前改良过的,比传统的腰机快了一倍,但依然需要织妇手脚并用,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是常事。

“不能再这样了。”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当天下午,杨蜜去了格物院机械科。

机械科是新设的,科长是王小虎——这小子在电力局干了半年,对齿轮传动着了迷,主动请缨转岗。

听说杨蜜要改进织机,他眼睛一亮。

“夫人想怎么改?”

“要快,要省力,一个人能看多台。”杨蜜在纸上画出简图,“现在的织机,投梭、打纬、卷布都得手工作,太慢。能不能……让梭子自己飞?”

“飞梭?”王小虎盯着图,“像弹弓那样弹出去?”

“对,但要能弹回来。”杨蜜补充,“两头装弹簧,梭子撞到边就弹回,这样织妇只需要控制经线的开口,手脚就解放出来了。”

王小虎陷入沉思。

他是个行动派,当下就找来木匠和铁匠,在作坊后院搭了个临时工棚。

三天后,第一台“飞梭织机”原型机做了出来。

试验那天来了很多人。

织机还是木架子,但两端多了两个小木盒,盒里装着牛筋做的弹簧。

梭子也改过了,两头削尖,中间挖空,能装更多纬线。

一个年轻女工战战兢兢坐上织机,按照王小虎教的,脚踩踏板,手上拉绳。

“嗒”的一声,梭子从左盒弹出,像箭一样穿过经线,精准撞进右盒。

右盒的弹簧被压缩,瞬间又把梭子弹了回去。

一来一回,不过眨眼。

纬线已经织进去两行。

“成了!”王小虎兴奋地拍大腿。

但女工却哭了。

不是喜极而泣,是真哭。

她指着自己的手——刚才拉绳太急,麻绳勒进了肉里,血都渗出来了。

“绳子伤手。”杨蜜皱眉,“改齿轮传动,用踏板控制。”

又改了三版。

第四版飞梭织机,彻底解放了双手。

织妇只需要用双脚交替踩踏板,就能控制经线开口和飞梭往复。

试机的女工织了半个时辰,惊喜地说:“腰不酸了,手也不疼了,就是……腿有点累。”

“累腿总比累全身好。”王小虎咧嘴笑。

效率测试结果惊人:同样的细棉布,传统织机一天最多织三尺,飞梭机一天能织九尺——三倍的差距。

消息传开,作坊里的女工们沸腾了。

但苏寡妇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反应却是忧心。

“太快了……”她靠在榻上,声音虚弱,“织得太快,布就多了。布多了,价就贱了。价贱了,咱们的工钱……”

这是个现实问题。

杨蜜早已想过:“咱们不降价。布多了,就卖到更远的地方去——荆州不够卖,就卖到襄阳、武昌,甚至下江南。而且,布快了,工钱可以照旧,但工时能缩短。以前一天干八个时辰,以后干四个时辰,织的布还比以前多。”

苏寡妇愣住了:“四……四个时辰?”

“对。”杨蜜握住她的手,“苏婶,咱们建作坊,不是为了把人累死,是为了让姐妹们活得更好。”

苏寡妇看着杨蜜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飞梭织机的成功,刺激了更多人。

纺纱作坊的管事找上门,说纺纱太慢,跟不上织布的速度。

王小虎又带着人攻关,做出了“多锭纺纱机”——一个转轮带动八个锭子,一人能顶八人用。

这下,纺纱和织布的速度都上来了。

但问题也来了:作坊的空间不够了。几十台新式织机纺机挤在一起,转身都困难,更别提还要堆放原料和成品。

“得建新厂房。”王小虎提议,“像电力局那样,专门盖个大房子,机器一排排摆开,统一用水力驱动。”

这个想法得到了陈玄的支持。

四月十六,荆州第一座现代纺织厂奠基。

选址在长江支流岸边,离水坝不到一里。

王猛亲自监工,用的是新烧的“水泥”——格物院化工科的最新成果,石灰石加黏土煅烧,磨细后能像糯米灰浆一样凝固,却便宜得多。

厂房建得很快。

红砖墙,木梁架,瓦片顶,最显眼的是屋顶那排巨大的天窗——用的是新投产的平板玻璃,白天不用点灯也亮堂。

厂房里,两排崭新的水轮机已经安装到位,齿轮和传动轴纵横交错,像巨兽的筋骨。

五月端午,纺织厂试运行。

这天,全荆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周知府、商会会长、各大布行的掌柜,还有闻讯赶来的百姓,把厂房外围得水泄不通。

巳时整,王猛挥动红旗。

水闸提起,江水奔涌而下,冲击水轮。

巨大的木轮缓缓转动,带动齿轮,齿轮带动主轴,主轴通过皮带把动力传到每一台机器。

“嗡——”

厂房里响起低沉的轰鸣。

五十台飞梭织机同时启动,梭子如流星般在经线间穿梭,发出密集的“嗒嗒”声,像一场金属的急雨。

三十台多锭纺纱机嗡嗡作响,纱锭飞转,洁白的棉纱像变魔术般从棉条里抽出来,越缠越厚。

女工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布裙,头发用布巾包好,在机器间穿梭巡视。

她们不再需要弯腰弓背,只需要偶尔接线、换梭、检查布面。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惊奇和茫然的表情。

“神乎其技……”一个老布商喃喃道。

他算了一笔账:这厂房一天的产量,抵得上全荆州所有小作坊一个月的总和。

而且看那布面,均匀细密,几乎没有疵点。

“这布……怎么卖?”他小心翼翼地问。

负责销售的管事报了个价:比市面上的细棉布便宜一成。

老布商倒吸一口凉气。

便宜一成,还质量更好,这还让不让传统布商活了?

参观结束,人群散去时,议论纷纷。

有人赞叹:“这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有人忧虑:“这么多布涌出来,小作坊都得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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