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归乡·雪落衡山(2/2)

李月凉推门而出。

草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冬衣,却感觉不到寒冷——血液在沸腾,心脏在狂跳,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个越来越近的金色光点上。

光点在她身前十丈处落地。

没有撞击,没有爆炸,只有一圈淡金色的涟漪无声荡开。涟漪所过之处,积雪消融,露出下方湿润的泥土,几株被雪掩埋的野草重新挺直了茎叶,仿佛寒冬从未降临。

涟漪中心,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青衫,负手,眉目依旧。

只是眉心多了一枚淡金色的火焰纹路,静静燃烧,散发着温润却深邃的光。只是周身的气息,已与三年前截然不同——不再有锋芒毕露的锐气,不再有刻意收敛的深沉,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平静,如同深潭无波,如同山岳不言。

但李月凉能感觉到。

那种平静之下,是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那种无言之中,是跨越两个世界也未曾改变的……思念。

四目相对。

雪还在下,风还在吹,远处的金色光柱残留的辉光渐渐暗淡,夜空重归深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林衍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涌动的泪水,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三年的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眉眼长开了,气质沉静了,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妻子,已经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女子。

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比如她看他的眼神。

比如此刻,她咬着嘴唇,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泪水却不断滚落的模样。

“我回来了。”

林衍开口,声音很轻,却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李月凉用力点头,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哽咽堵住。她只能一步步走上前,脚步踉跄,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直到站定在他面前,仰起脸,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相公……”

终于喊出这个称呼,积压了三年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毫无形象,像个受尽委屈终于等到家长的孩子。

林衍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动作有些生疏——武圣之躯早已不习惯如此温情的接触,但那份想要安慰她的心意,却无比真实。

“对不起,”他低声说,“让你久等了。”

李月凉摇头,把脸埋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了青衫。她想说“不久”,想说“值得”,想说“你回来就好”,但最终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仿佛生怕这只是梦境,一松手就会醒来。

风雪中,两人相拥而立。

远处,回雁峰的方向,隐约传来急促的钟声——那是衡山派示警的钟声,显然刚才的天地异象已惊动了整个门派。

但此刻,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回来了。

踏过两个世界,越过三年时光,穿过无尽虚空,终于……回家了。

半个时辰后,回雁峰掌门别院。

书房内灯火通明,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莫大先生坐在主位,刘正风站在他身侧,两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林衍。

林衍捧着热茶,青衫上的雪花已融化,留下深色的水渍。李月凉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情绪已平复许多,只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侧脸。

“所以,”莫大先生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金色光柱……真是你弄出来的?”

“是。”林衍点头,“破界归来时引发的天地异象,动静大了些,惊扰师父了。”

“破界……”莫大先生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深深的震撼,“你这三年,究竟去了何处?”

林衍放下茶盏,沉默片刻。

“其它世界。”他选择实话实说,“一个武道更加昌盛、天地更加广阔的世界。”

书房内陷入死寂。

莫大先生与刘正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穿越世界?这已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如同神话传说照进现实。

“另一个世界……”刘正风喃喃重复,忽然想到什么,“那你这身修为……”

“有所精进。”林衍说得轻描淡写,“在天龙世界雪中悍刀行世界经历了一些事,侥幸突破。”

他没有详细说“武圣”是什么,没有说雁门关前的十万铁骑,没有说天道震怒的紫黑雷龙。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但莫大先生何等眼力。

他紧紧盯着林衍,试图看透这个师侄的深浅。三年前,林衍已是此方世界绝顶,能与少林方证、武当冲虚这等人物比肩。如今他说“突破了”,那该是何等层次?

陆地神仙?还是……更高?

“你这次回来,”莫大先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打算待多久?”

这个问题一出,李月凉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林衍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看向莫大先生:“不会太久。有些事需要处理,有些人需要告别。”

“告别?”刘正风皱眉,“你还要走?”

“必须走。”林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方世界对我而言,已如浅滩。我的路在前方,在更高处,在……诸天万界。”

诸天万界。

四个字,重如千钧。

莫大先生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当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释然。

“明白了。”他缓缓点头,“雏鹰终要离巢,潜龙终要入海。你这孩子,本就不该困于此方天地。”

“掌门师兄!”刘正风急道。

莫大先生摆摆手,打断了他:“正风,不必多说。衍儿的路,他自己清楚。我们这些长辈,该做的是支持,而非阻拦。”

他看向林衍,目光中既有欣慰,也有不舍,更有一种长辈对晚辈最真挚的祝福:

“需要衡山做什么,需要五岳联盟做什么,尽管开口。在你离开之前,我们会倾尽全力,助你了却此间所有因果。”

林衍起身,对着莫大先生,深深一揖。

“谢师父成全。”

离开掌门别院时,已是后半夜。

雪又下大了,鹅毛般的雪花在夜风中打着旋,将山道重新覆盖。林衍与李月凉并肩而行,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你真的……还要走?”李月凉轻声问,声音在风雪中有些飘忽。

“嗯。”林衍没有隐瞒,“但这次,我会安排好一切再走。也会……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

林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雪落在他肩头,落在他眉梢,落在他那枚静静燃烧的圣纹上。月光与雪光交织,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谪仙临世。

“月凉,”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唤她的名字,“我这一生,注定要踏遍诸天,追寻武道尽头。这条路很孤独,很危险,不知尽头在何处,不知何时能停下。”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重:

“你若愿等我,我会在每一个世界留下印记,终有一日,我会归来带你同行。”

“你若不愿等……”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淡金色的玉佩。玉佩形如火焰,内里有细密的道纹流转,正是他以圣道之力凝聚的护身之宝。

“这枚玉佩你贴身佩戴,可保你此生无病无灾,诸邪不侵。衡山派、五岳联盟,都会是你的后盾。你可在此界平安喜乐,过完一生。”

他将玉佩放在她掌心。

玉佩温热,带着他指尖的温度,也带着某种深沉如海的情意。

李月凉低头,看着掌心那枚火焰玉佩,看了很久很久。

雪花落在玉佩上,瞬间融化成水珠,沿着道纹的沟壑滑落,像眼泪。

然后,她抬起头,眼中没有犹豫,没有迷茫,只有一种历经三年等待后淬炼出的坚定:

“我等你。”

三个字,斩钉截铁。

“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罢,三百年也无妨。”她握紧玉佩,仿佛握紧了某种誓言,“我会在这里,在衡山,在桃花坞,等你回来带我走。”

“我会变得更强,强到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强到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所以——”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雪落在两人之间,融化成水,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要记得回来。”

林衍怔住了。

武圣之心,在此刻泛起涟漪。他看着她眼中倒映的月光与雪光,看着她脸上那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已深入骨髓,不是距离能够斩断,不是时间能够磨灭。

“好。”

他抬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不像个武圣,只像个归家的旅人。

“我答应你。”

风雪更急了。

两道身影在雪中相拥,如同两株在寒冬中相互依偎的树。

远处,回雁峰的灯火渐次熄灭,衡山重归宁静。

唯有雪落无声,覆盖了来时的脚印,也覆盖了今夜所有的誓言与眼泪。

但有些东西,雪盖不住。

比如圣纹的金光,比如玉佩的温热,比如那句“我等你”,比如这份跨越两个世界、历经三年时光,依旧鲜活如初的……情意。

夜还长。

路还远。

但至少今夜,归乡的人,等到了他要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