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徽山问道 · 观天象以明己心(2/2)

声音苍凉,回荡在天地之间。

林衍的混沌真意剧烈震颤,他“看”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无边的凛冽意志自九天之上被引动、响应!那不是个人的“意”,那是天地法则本身对“逆乱”、“污秽”、“不道”的肃清之意!

轰隆——!

一道粗大无比、蕴含无尽毁灭与新生之力的紫色天雷,撕裂铅云,精准地轰落在牯牛大岗之上!

光芒淹没了轩辕敬城与轩辕大磐的身影。

当光芒散去,大雪坪上只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渐渐散去的浩然正气与污秽气息。

同归于尽。

尘埃落定。

不知何时,大雨滂沱而下,冲刷着大雪坪上的血迹与焦痕。

轩辕青锋跌跌撞撞地冲上大雪坪,最终无力地跪倒在泥泞中,望着那焦黑的坑洞,失声痛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悲痛与茫然。

徐凤年默默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油纸伞,倾向她的头顶,遮住了冰冷的雨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个画面,定格在所有人的眼中。

一直抱臂旁观、神色淡漠的李淳罡,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怔怔地看着大雨中为轩辕青锋撑伞的徐凤年,看着那痛哭失声的紫衣女子,看着这大雨滂沱的徽山。

恍惚间,时空倒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雨倾盆的龙虎山。背负着气若游丝的绿袍儿,在泥泞中艰难跋涉,跪求那渺茫的生机,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怀中人的体温一点点流逝,感受着那彻骨的绝望与无能为力。

同样的雨,同样的悲恸,同样的……失去。

往昔的画面与眼前的情景重叠,那囚禁了他数十年的心结,那深埋心底的悔恨与孤寂,在这一刻,被这似曾相识的雨与泪,冲刷、映照、释怀。

他依旧站着,没有说话。但那一直萦绕周身、虽然强大却总似隔着一层无形隔膜的剑意,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隔膜消失了,剑意与周遭的天地,与这落雨,与这悲欢,无比圆融地交融在一起,再无丝毫滞涩。

一滴浑浊的液体,从老剑神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混入冰冷的雨水,瞬间消失不见。

那不是雨。

是为绿袍儿,也是为这天下所有痴于情、困于执、最终以生命书写“值得”二字的人们,所流下的一滴泪。

陆地剑仙之境,至此,方算真正稳固、通透,圆满无瑕。

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夜。

客院内,林衍独立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心中波澜起伏,却非混乱,而是一种激荡后的澄澈明悟。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天象之战,以及李淳罡那无声落泪的一幕。

“轩辕大磐,掠夺家族,窃据气运,以邪法强登天象。其‘意’污秽自私,看似强大,实则根基虚浮混乱,如同无根毒藻,终被天道肃清。他的道,是‘无序的混沌’,是走向崩坏的混乱。”

“轩辕敬城,读书明理,蓄养浩然,以守护之念、悲愤之情为引,向天地借力,向死而生。其‘意’纯粹悲壮,以自身生命为燃料,绽放刹那光华。他的道,是‘极于情的秩序’,是为信念牺牲的璀璨。”

“李淳罡,极于剑,极于情。因情困顿数十载,亦因情破境再登仙。画地为牢是执,释然落泪是悟。他的剑意,纯粹到了极致,也因情感的圆满而真正圆融无碍。他的道,是‘极于剑的纯粹’,是情与剑交织升华的不朽。”

三种道,三种“意”,三种走向强大乃至巅峰的路径,在他心中清晰映照。

“我的混沌之道,又当如何?”

林衍内视己身。丹田中,“万法道种”缓缓旋转,散发着包容一切的深邃气息。混沌真气流淌,已隐隐有了秩序雏形。

“混沌,绝非轩辕大磐那般混乱无序的掠夺堆砌。真正的混沌,应是如‘万法道种’所展现的,有一个至高至上的核心,统御万般变化,演化大千万象。这核心,便是‘道种’本身所代表的——超越、包容、演化。”

“而任何强大的‘意’,其根基都在于一颗坚定不移的‘己心’。李淳罡的剑心源于对绿袍儿的情与对剑的痴,轩辕敬城的浩然源于对女儿的守护与对道理的坚守。那么,我混沌之道的‘心之锚点’又是什么?”

林衍沉思。

他穿越两界,求索武道巅峰,初心为何?

是不甘平凡?是追求超脱?是探索未知?还是……想在这瑰丽万千的世界,印证自身的存在,走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路?

或许,兼而有之。

但此刻,他隐约触摸到了那最核心的一点。

“我的‘心之锚点’,或许便是这‘求索’本身。对武道极致的求索,对世界真相的求索,对自我之道的求索。不求专一于情或理,但求以混沌包容之心,览尽诸天万道,演化自身唯一。守护该守护的(如对徐凤年的承诺),明悟该明悟的,超越能超越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体内那早已沸腾多日、跃跃欲试的混沌真气与剑意,骤然平静下来。

不是沉寂,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有序、更坚定的流动。

那层天象境的门槛,原本布满了裂痕,此刻那些裂痕非但没有继续扩大,反而开始弥合、加固,形成了一扇更加清晰、更加厚重、也更加……向他完全敞开的“大门”!

他不再需要强行“撞破”它。

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它的构造,看清了门后的风景。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推开”这扇门,正式踏入天象境,形成独属于他的、以混沌真意为核心的“小天地”。

但他并不急迫。

此番观战,如同一次完美的预演和理论奠基。他需要一点时间,让这份感悟彻底沉淀,与自身完全融合。也需要一个契机,或许是在龙虎山那更深的气运与天道纠缠中,或许是在另一场势均力敌的实战里,去完成那最后的临门一脚,让他的天象境,从一开始便立于一个更高、更稳的基石之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明而坚定。

大雨在天明前停歇。

徽山经历巨变,一片狼藉,人心惶惶。轩辕敬城与轩辕大磐同归于尽,家族顶尖战力瞬间真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内部更是暗流汹涌,几近分崩离析。

徐凤年适时介入。

他以北凉世子的身份,明确表示支持轩辕青锋接掌轩辕家族。同时,李淳罡那若有若无释放出的一丝陆地剑仙的气息,成为了最具威慑力的背景。那些心怀叵测的长老、旁支,在绝对的实力与北凉潜在的势力面前,不得不暂时收敛。

轩辕青锋在极短的时间内,以铁腕手段整顿家族,清除异己,稳住了局面。她很清楚,父亲以生命为她换来的这个机会,以及北凉雪中送炭的支持,有多么重要。这个骄傲而刚烈的女子,将所有的悲痛与软弱深深埋藏,迅速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家主。

作为回报,也是结盟的诚意,轩辕青锋开放了部分轩辕世家不涉及核心的武学典藏、丹药秘方供徐凤年阅览抄录,并承诺徽山将成为北凉在离阳中原一个隐秘的盟友,在情报、资源等方面提供有限度的支持。

尘埃落定后的一日清晨,林衍在客院外的竹林小径中漫步,巩固心境。

李淳罡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依旧那身破羊皮裘,抱着胳膊,斜睨着林衍。

他上下打量了林衍几眼,尤其在他那沉凝通透、再无半分躁进气机的外表上停留片刻,撇了撇嘴,嗤笑一声:

“小子,看来看别人打架,比你自己打架收获还大?啧,这一身乱七八糟的气,倒是理顺了不少。路看得更清楚了是好事。”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却少了几分惯有的讥诮,多了点难以言喻的东西:

“别光看,记得早点走上去。磨磨蹭蹭的,等老夫哪天没耐心看了,你可就错过好戏了。”

说完,也不等林衍回应,晃悠着身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走远了。

林衍望着老剑神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他知道,这已是这位心高气傲的老剑神,所能给出的最高认可和期许了。

“前辈放心,路既看清,自当快步前行。”林衍心中默道。

这时,徐凤年也走了过来,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与决断。

“林先生,徽山之事已了。我们在此不宜久留。”徐凤年道,“接下来,我要去龙虎山。”

林衍点头,并不意外。徐凤年的弟弟徐龙象被寄养在龙虎山,此为探望。更深层的原因,是离阳皇室借助龙虎山天师府对北凉、对徐家施加的压力与算计,徐凤年必须去面对。而李淳罡重返陆地神仙的消息,此刻必然已如巨石投入深潭,在龙虎山那潭深水中激起滔天巨浪。

“龙虎山,道门祖庭,气运汇聚之地,天道之争的前沿……”林衍望向东方,那里是龙虎山的方向。他能感觉到,那里的气机更加宏大、更加复杂、也更加……吸引他。

“或许,那里就是我推开那扇门,正式踏入天象,并进一步见识此界顶尖道法与天道玄妙的最佳地点。”

车队再次集结,准备出发。

裴南苇被扶上马车时,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后山方向,眼神空洞。她身上的气运标记,在轩辕大磐死后似乎沉寂了许多,但并未消失,仿佛还有更深层的牵扯。

轩辕青锋亲自送行至山门。她已换上了一身更加庄重的家主服饰,容颜依旧冷艳,眉宇间的郁结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背负重任的坚毅。

“世子,林先生,李老前辈,一路保重。青锋,多谢了。”她郑重行礼。

徐凤年还礼:“轩辕家主,珍重。北凉与徽山,来日方长。”

车队驶离徽山,踏上新的旅途。

马车内,林衍闭目凝神,气息圆融。体内,“万法道种”光芒流转,混沌真气如星河运转,秩序井然。

徽山问道,观天象之战,明己心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