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下独思 情苗悄然生（2/2）
“柳文轩？哈哈哈……”李晚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泪水却流得更凶，“王爷，您觉得我带着药粉是为了防他？他算什么？！一个连自保都未必做得到的书生！我防的是这吃人的世道！防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冷箭！防的是……防的是……”
她的声音哽咽住，巨大的悲恸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死死地捂住剧痛的胸口，仿佛那里有把刀在搅动。她看着南宫陌，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
“防的是……连王爷您……也不信我！也要……也要我的命啊——！”
最后一句泣血的控诉，如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李晚晴猛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左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襟，右手那红肿的腕子无力地垂在身侧，泪水混合着唇角的血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色的水渍。
崩溃了。
她彻底崩溃了。
不是恐惧的崩溃，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绝望和不甘，在生死边缘、在巨大的痛苦和冤屈的刺激下，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她不再掩饰，不再隐忍，将内心最深的恐惧、最痛的伤疤、最绝望的认知，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了南宫陌的面前！
书房内一片死寂。
只有李晚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咳嗽声和绝望的呜咽声，在弥漫着粉尘和冰冷煞气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凄楚和悲凉。
南宫陌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他高大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凝固，捏着那枚小小香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冷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暴露在外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李晚晴那泣血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了他坚硬冰冷的心房！
“连王爷您……也不信我！也要……也要我的命啊——！”
这句话，像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原来……她带着药粉，防的是整个王府的恶意，防的是暗处的冷箭，甚至……防的是他？
原来，在她眼中，他南宫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带给她的不是庇护，而是比李家更甚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
原来，她那些安静、顺从、不惹事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如此深重的恐惧和……绝望？
她怕死。
她怕像她生母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怕像那些被拖出去的丫鬟一样消失。
她在这座森严的府邸里，感受不到丝毫安全，只有无处不在的杀机。
而他……他做了什么？
他给了她冰冷的审视，给了她杀气的恐吓，给了她严厉的警告，给了她……差点捏碎她骨头的暴怒！
柳文轩那点微不足道的殷勤，在她这深重的、如同烙印在灵魂里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柳文轩？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在这座她认为充满杀机的牢笼里活下去！她斥责柳文轩，哪里是为了什么“私情”？那是她为了自保的本能反应！是为了避免卷入更大的麻烦！
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南宫陌心中翻腾的醋海和暴怒。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错愕、刺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感。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杀戮，习惯了用恐惧和力量解决一切问题。他从未想过，自己施加给她的“规矩”和“警告”，在她心中，竟被解读成了致命的威胁！
他看着蜷缩在墙角，咳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仿佛随时会破碎掉的女子。月光照亮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唇角的血丝，照亮她那肿得骇人的手腕。她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安静隐忍、甚至有些怯懦的影子，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依旧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灵魂。
那包散落的药粉，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那不是她包藏祸心的证据，而是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自保稻草。
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南宫陌的心头——他想看清她的脸，看清她此刻的表情。他的手，下意识地抬起，伸向自己脸上那副冰冷的银色面具……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面具边缘的瞬间，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特殊韵律的叩击声，如同鬼魅般，在紧闭的书房门外响起。
笃、笃、笃。
三声。
这声音极其细微，在寂静中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南宫陌耳中。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从那股陌生的情绪激流中拽了出来！
这是影卫最高级别的紧急暗号！非十万火急、关乎生死存亡之事，绝不敢在此时打扰！
南宫陌伸向面具的手猛地顿在半空！面具后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所有的震惊、刺痛和那丝陌生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冥王”的绝对冷静和杀伐决断！
他捏紧了手中的香囊，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最后扫了一眼蜷缩在地、沉浸在巨大悲恸中、对门外暗号毫无所觉的李晚晴。
他猛地转身，玄色的袍角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大步走向书房门口，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
门外，影七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单膝跪地。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肃杀之气！
“王爷！”影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重锤砸在南宫陌心头，“雷烈急报！柳府……有异动！柳文轩……他失踪了！同时……我们在城外的人，发现了北狄‘夜枭’的踪迹！”
北狄夜枭！
这四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南宫陌脑海中轰然炸响！
柳文轩失踪？北狄最精锐、最神秘的间谍组织“夜枭”出现在京城附近？
这两件事，在此时此刻，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同时发生，绝非巧合！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意，瞬间取代了所有情绪，席卷了南宫陌的全身！他捏着香囊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备马！”南宫陌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召集‘影杀’！立刻出城！”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内蜷缩在月光下、依旧沉浸在崩溃余韵中的李晚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随即，他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踏出书房，玄色的身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沉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李晚晴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在弥漫着尘埃和冰冷气息的空气中，微弱地回荡着。她蜷缩在墙角，对门外发生的剧变一无所知，手腕的剧痛和内心的巨大悲恸，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月光，惨淡地照在她身上，将那纤细脆弱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狼藉的地面上。
而在她身前不远的地面上，那枚被南宫陌捏得变了形的素雅香囊，静静地躺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深褐色的药粉，从敞开的囊口洒落出些许，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绪，无声地昭示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