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画眉·深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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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寅夜·御书房密议
御书房的灯烛,燃尽了整整一夜。
当窗外泛起第一抹蟹壳青时,案头堆积的北境舆图、边防轮换记录、近半年所有边境奏报的抄本,以及暗卫初步查证的卷宗,已被翻阅、勾画、讨论得密密麻麻。兵部尚书陈骞与枢密使赵崇在子时过后便已领命退出,各自去部署缜密的查探与防备。唯有暗卫统领影七,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精悍的男子,仍跪在御案前三步之外,等候最后的指令。
南宫陌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背中,一手撑着额角,玄铁面具在跳跃的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闭着眼,看似在假寐,但微微敲击扶手的指尖,却透露着大脑仍在高速运转。
李晚晴坐在他下首一侧的锦墩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北境风物志》及边防军历年秋防纪要。她眼下的淡淡青黑显示着疲惫,但眼神却清亮专注,手中一支细毫朱笔,不时在铺开的纸上记录下要点,或圈出疑窦。
“……如此说来,”南宫陌忽然开口,声音因熬夜而略显沙哑,却依旧清晰冷冽,“那几股渗透的马队,最后消失的区域,都指向‘野狐岭’一带的丘陵沟壑?”
“回陛下,正是。”影七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起伏,“野狐岭地势复杂,洞穴密布,沟壑纵横,又处于我军三道防线巡逻范围的交汇盲区。若要藏匿数百人的精锐,那里是最佳选择。且根据边境猎户提供的零星线索,近日岭中某些常年干涸的泉眼,有重新渗出细流的迹象,疑是大量人马聚集用水所致。”
“数百人……”李晚晴搁下笔,轻轻揉着眉心,接口道,“且装备精良,行动统一,能精准绕过主要关隘和巡逻路线。这绝非溃散的叛军残部能做到。必有极其熟悉北境地形、甚至我军布防细节之人作为向导,或者……”她抬起眼,看向南宫陌,“他们的地图,比我们兵部最新的勘舆图,还要精准。”
南宫陌敲击扶手的动作顿住,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寒意凝聚:“朕的边防图,难道有泄露之虞?”
影七头垂得更低:“属下已命‘潜鳞’彻查兵部职方司、枢密院机宜房,以及所有可能接触过北境详图的人员,近三年的记录与行踪均在核对。镇远关失踪的副将刘康,其营帐中发现的信笺残片,所用墨迹与纸张,已证实产自陇西‘松烟斋’,此斋专供军中文书及部分高级将领私用。残片上符号,与三年前我军剿灭的一股活跃于西北商道的‘沙狐’马匪所用暗记,有七分相似。但‘沙狐’主力早被剿灭,头目伏诛。”
“‘沙狐’……”南宫陌咀嚼着这个名字,冷笑一声,“马匪余孽,会有这等本事,搞到精良军械,还能买通朕的边军副将?背后定然有人。查,顺着‘松烟斋’的出货记录,陇西的关联,还有那个符号的一切可能变种和流传,给朕一寸寸地挖出来。”
“是!”
“还有,”南宫陌坐直身体,语气加重,“渗透者潜入已三日,朕不要‘可能’、‘疑似’。给你十二个时辰,调‘夜枭’组进入野狐岭,朕要确切的藏匿地点、大致人数、装备情况,哪怕惊动他们,也要拿到实在东西。记住,朕要活口,至少一个。”
“属下领命!”影七毫不迟疑,叩首后,身形如鬼魅般悄然后退,转眼消失在御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只剩下南宫陌与李晚晴二人,以及渐渐黯淡下去的烛火和弥漫不散的沉重气氛。
第二节:晨光·未曾预料的静谧
处理完最紧急的指令,那绷紧了一夜的弦似乎稍稍松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李晚晴忍不住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南宫陌看在眼里,冷硬的心房某处被细微地触动。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李晚晴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
“天快亮了。”南宫陌的声音低缓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今日虽无大朝,但晌午还要接见几位宗室亲王和藩邦使臣。回去歇两个时辰,养养精神。”
李晚晴看着他的手,那是一只握惯了刀剑、染过鲜血、也能写出铁画银钩字迹的手,此刻正稳稳地伸向她,带着无声的邀请与支撑。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借力站起,却因久坐腿麻,身形微微一晃。
南宫陌手臂一紧,便将她稳稳扶住,几乎半揽在怀中。“小心。”
他身上冷冽的沉香气息混合着一夜未眠的淡淡疲惫,将她温柔地包裹。李晚晴脸颊微热,却没有挣脱,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额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坚实的衣料上,低声呢喃:“陛下也一夜未合眼。”
“习惯了。”南宫陌淡淡道,揽着她肩背的手,却无意识地轻轻拍抚了两下,如同安抚,“打仗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也是常事。走吧。”
他没有唤宫人,就这么揽着她,走出了御书房,穿过尚笼罩在黎明前最深沉黑暗中的宫道,回到了凤仪宫。
寝殿内,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夜露的寒凉。值夜的宫女无声上前,想要伺候二人更衣洗漱,却被南宫陌抬手制止。
“都下去,未得传唤,不必进来。”
宫女们训练有素地行礼退下,轻轻掩上殿门。
骤然只剩下两人,寝殿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开始苏醒的极细微声响。昨夜御书房中的紧张肃杀,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第三节:束发·指尖的温度
李晚晴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仍带着皇后盛妆、却难掩倦色的面容,以及身后那个静静伫立的高大身影,轻轻吐了口气,抬手想去卸下那繁复沉重的九龙四凤冠。
“别动。”南宫陌忽然出声。
李晚晴动作一顿,从镜中看他。
只见南宫陌走到她身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竟缓缓抬起手,伸向那顶象征着皇后至尊的凤冠。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笨拙,小心翼翼地去解那些固定的金簪、玉扣,生怕扯痛了她的头发。冰冷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颈后温热的肌肤,两人都微微一颤。
李晚晴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透过镜子,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尽管大部分被面具遮挡)和那双紧盯着发髻、显得格外认真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酸涩而温暖。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在朝堂上令人生畏的“冥王”,此刻,正在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为她卸下枷锁。
终于,最后一支金簪取下,沉重的凤冠被稳稳托离她的头顶,放在一旁。浓密如云的黑发披散下来,垂落肩背,也柔和了她因为妆容而显得过于端庄的轮廓。
南宫陌似乎松了口气,但他并未停下。他拿起妆台上的犀角梳,犹豫了一下,开始梳理她有些散乱的长发。梳齿划过发丝,动作由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变得顺畅自然。他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做着这件事,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工作。
李晚晴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发间轻柔的力度,从镜中凝视着他。烛光与渐亮的天光交织,为他冷硬的面具轮廓镀上了一层罕见的柔光。她能想象,面具之下,他此刻的神情,必定是褪去了所有凌厉与算计,只剩下全然的放松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陛下……”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他应着,手中的梳子未停。
“这些事,让宫人来做就好。”
南宫陌梳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语气平淡:“朕想自己做。” 停顿片刻,补充道,“在冥王府时,你为朕打理过伤口,点过安神香。如今,朕为你梳一次头,有何不可?”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帝后之间,本就该如此。不是施舍,不是恩宠,而是最寻常不过的、夫妻间的相互照料。
李晚晴鼻尖微酸,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任由那细微的暖流,从发梢蔓延至四肢百骸。
长发梳通,柔顺地披在身后。南宫陌放下梳子,却似乎意犹未尽。他目光扫过妆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螺黛、胭脂、香粉,最后落在了一支最普通的青雀头黛上。
他拿起那支黛笔,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看向镜中的她。
“朕……”他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犹豫和笨拙,“替你画眉?”
李晚晴诧异地抬眼,从镜中对上他的目光。画眉之趣,古来便是夫妻闺中乐事。可她从未想过,南宫陌这样的人,会主动提出,并且……似乎真的打算亲手去做。
看着他眼中那抹罕见的、近乎孩子气的跃跃欲试,还有一丝怕被拒绝的紧张,李晚晴心中软成一片。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边漾开一丝极淡却真切的笑意:“好。”
第四节:画眉·深浅入时无
得到应允,南宫陌似乎更郑重了些。他侧身靠近,一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让她面对镜子,另一只手则执起黛笔。这个姿势,让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气息交融,是前所未有的亲密。
他靠得很近,面具的边缘几乎要触到她的额角。李晚晴能清晰地看到他面具孔洞下,那浓密微蹙的眉,和那双此刻盛满了认真、甚至有些过分严肃的深邃眼眸。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笔尖沾了少许清水,在黛砚上细细研磨。南宫陌凝神屏息,笔尖缓缓靠近她的眉梢。第一笔落下,力道没控制好,略重了些,在她原本秀美的眉尾留下了一抹稍显突兀的深色。
他动作立刻僵住,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仿佛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如此为难。
李晚晴从镜中看到,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这一笑,如同春冰乍裂,打破了空气中那过分凝重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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