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典韦战死(2/2)
曹操却在此刻展现了其作为枭雄的非凡韧性。
他召集所有将领至府衙大堂,虽面容憔悴,眼神却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沉静,仿佛昨日的惨败与丧痛已被他强行炼化成了一种更为冷酷的决心。
“诸君,”曹操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也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张绣小儿,借偷袭侥幸得胜,便以为我曹孟德可轻辱否?刘表遣区区数千人声援,不过隔岸观火,欲收渔利,何足道哉!”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舞阴周边地形上:“我军新遭挫折,士气受挫,此乃实情。然,张绣追兵远来,其势已属强弩之末。我军据城而守,以逸待劳,岂非反客为主之机?”
他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于禁和乐进身上:“文则(于禁),文谦(乐进)!你二人各引一军,伏于城外两侧山林。待张绣前锋攻城受挫,士气懈怠之时,听我号令,左右齐出,截断其军!”
“末将领命!”于禁、乐进轰然应诺,眼中燃起战意。
曹操又看向曹仁:“子孝,城头守御,交由你亲自督战,务必让叛军碰得头破血流!”
“主公放心!”曹仁抱拳应诺。
张绣的追兵挟着淝水大胜的余威,如一片翻滚的乌云般压向舞阴城。
城墙上,残存的曹军士卒紧握兵器,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军,脸上不免闪过一丝惊惧。
黑夜的溃败如同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张绣勒马阵前,遥指城头,声音带着复仇的快意与轻蔑:“曹贼!已是穷途末路,何不早降!免你城中军民,再遭屠戮!”
他身后的将士们发出阵阵鼓噪,战意高昂,仿佛眼前的城池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回答他的,是城头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
“背主之贼,安敢狂吠!曹子孝在此,休想踏进一步!”
只曹仁怒目圆睁,须发戟张,如同猛虎般屹立城楼。
他一把夺过身旁亲兵的大盾,亲自立于女墙之后,咆哮着指挥:“弓箭手!三段连射,休要间断!礌石队,看准云梯,给我砸!”
他的身影就是一面旗帜。
原本有些动摇的军心,在看到主将如此悍勇无畏后,迅速稳定下来。
“主公到——!”
一声传令,更是让城头守军精神一振。曹操一身染血的战袍未换,在亲卫簇下,稳步登上城楼。
他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冷冽地扫过城下敌军,最终落在张绣身上,那眼神中已无半分昨夜的狼狈,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与掌控全局的自信。
他并未多言,只是“锵啷”一声拔出腰间青釭剑,剑锋斜指前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卒耳中:“众将士!叛徒在前,雪耻就在今日!随我,杀敌!”
没有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但这简短的命令与主公亲临前线的姿态,比任何话语都更能激励士气。
“杀!杀!杀!” 城头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恐惧被仇恨与求生欲取代,曹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下一刻,攻防战骤然爆发!
张绣军架起云梯,如蚁附般向上攀爬。城头上,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精准而密集,许多敌军尚未靠近城墙便被射成刺猬。
巨大的滚木和棱角分明的礌石被奋力推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落,将云梯拦腰砸断,上面的士兵惨叫着摔下,骨断筋折之声令人胆寒。
热油泼下,随即被火把点燃,瞬间在城墙上制造出数道火焰帷幕,吞噬着敢于靠近的一切。
曹仁亲冒失失,在城头奔走指挥,哪里情况危急,他便冲向哪里,独眼中闪烁的光芒比刀锋更冷:“稳住!长枪手,捅下去!一个不留!”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城下敌军尸体堆积如山,攻势明显迟缓,最初的锐气在曹军异常顽强且有组织的抵抗下,消耗殆尽。
张绣在阵中看得焦躁不已,他没想到曹操败军之余,竟还有如此战力。
就在张绣军久攻不下,士气渐堕,阵型也开始因疲惫而略显松散之际——
城楼之上,曹操眼中精光一闪,一直紧握的令旗猛地挥下!
“冬!冬!冬!” 进攻的战鼓声陡然从城外两侧的山林中炸响!
早已埋伏多时的于禁、乐进两部精锐,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骤然出闸!
“杀——!” 于禁面色沉毅,长枪前指,麾下士卒如一把尖刀,直插张绣军右翼肋部。
“破敌就在此时,随我冲!” 乐进身材矮壮,却骁勇无比,他身先士卒,挥舞长刀,从左翼狂暴地切入敌阵。
这两支生力军的出现,完全出乎张绣的预料。
他正全力攻城,侧翼空虚,瞬间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
伏兵纵横切割,步骑协同,瞬间将张绣的后军搅得天翻地覆!
几乎同时,舞阴城门洞开!
曹仁一马当先,率领城内蓄势已久的精锐步卒汹涌杀出:“儿郎们,随我杀出去,为典韦将军和昂公子报仇!”
顷刻间,张绣军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绝境!
攻城部队被反向挤压,侧翼被彻底打穿,后军一片混乱。
士兵们惊恐地发现退路被截,军心瞬间崩溃,开始自相践踏。
“将军!不好了!中了曹贼奸计!” 部将雷叙满脸是血,惊慌来报。
张绣又惊又怒,挥枪格开一支流矢,看着瞬间崩坏的战线,心中充满了不甘与难以置信。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曹操在经历那般惨败后,竟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下这等凌厉的反击!
而更让他心寒的是侧翼的动向——原本作为声援的刘磐所部荆州军,在于禁伏兵杀出的第一时间,并未上前接战,反而在刘磐的急令下,迅速向后收缩阵型,摆出了纯粹的防御姿态,明显是要保存实力,坐观成败。
“刘磐小人!” 张绣恨恨骂道,但此刻已无力扭转战局。他知道,再拖延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被合围于此。
“撤!全军向穰城方向撤退!” 张绣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这道屈辱的命令。
他最后望了一眼舞阴城头那个玄色的身影,带着无尽的愤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亲兵护卫下,奋力杀出重围。
望着如潮水般溃退的敌军,以及城外遍野的尸骸和遗弃的旌旗兵器,舞阴城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胜利的激动交织在一起。
曹操依旧立于城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败退的敌军,手中紧握的青釭剑缓缓归鞘。
这一场反击的胜利,洗刷了部分耻辱,稳住了阵脚,但他心中清楚,有些损失,永远无法弥补。
他转身走下城楼,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坚定,而又带着一丝深沉的寂寥。
曹军北归途中,中军大帐
大帐内气氛压抑,曹操褪去了甲胄,只着一身素色深衣,坐在案后,面色沉郁。
案上摆放的饭食几乎未动。
长子曹昂、爱侄曹安民、猛将典韦新丧,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头。
谋士郭嘉裹着厚裘,坐在下首,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另一侧的荀攸则正襟危坐,神情凝重。
奉孝,公达,曹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宛城之败,罪在吾身。轻敌冒进,纳降不疑,方有此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郭嘉轻轻咳嗽一声,缓声道:明公,胜败乃兵家常事。宛城之失,在于小觑了张绣之决绝,贾诩之诡谲。然我军根基未动,元气犹存。此番虽折戟南阳,却也看清了许多事。
看清了什么?曹操抬眼看他。
其一,张绣、贾诩皆非甘居人下之辈,其叛非偶然。其二,刘表虽无北进之志,然其势大,不容小觑,今得张绣,北防更固。其三,郭嘉目光微凝,我军经年征战,将士疲惫,内部亦需时间整饬消化。此时再强行南征,非智者所为。
荀攸接口道:奉孝所言极是。攸以为,张绣既投刘表,荆州北境已固。我军当暂避锋芒,转而巩固根本。许都乃朝廷所在,天下瞩目,明公当速归以安人心。
曹操缓缓点头,目光中带着痛楚与明悟:不错......是为操之过急矣。张绣虽侥幸得胜,然其势单力孤,必投刘表以求存。刘景升得此屏障,短期内必固守荆州,不会北上。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地图前,手指点在许县的位置:当务之急,是引兵还许。文若、仲德在许都维稳,吾需回去,安定人心,抚恤伤亡,重振旗鼓。
他的手指又移到北方:至于袁本初......曹操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光芒,他才是心腹之患。在未有万全之策前,不可再树强敌。
郭嘉颔首:明公明鉴。暂避南阳锋芒,巩固根本,此乃老成谋国之道。待内部稳固,北方无忧,再图南下,未为晚也。
曹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愤与不甘,决然道:传令全军,加速退还许县!另,以八百里加急传书文若,详陈此事,令其做好抚恤及朝堂应对事宜。
他望向帐外渐沉的暮色,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之败,他日必以十倍讨还!张绣、刘表......且让他们,再苟安些时日。
夜色中,曹军带着战败的疲惫与复仇的种子,默默向北行去。
穰城军营
残阳如血,映照着刚刚经历战火的城墙。
张绣一身征尘未洗,按剑立于城头,望着北方曹操退兵的方向,脸上既有复仇的快意,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文和。他转向身旁始终平静如水的谋士,曹操虽退,但我军损失亦不小。如今彻底与曹操决裂,仅凭我们,恐怕......
贾诩轻抚长须,目光深邃:将军所虑极是。曹操此败,痛失爱子亲将,必深恨将军。然其根基未损,假以时日,必卷土重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当务之急,是寻一稳固靠山。刘景升坐拥荆州,兵精粮足,且素与曹操不睦。将军此时率众相投,献穰城为荆州北面屏障,刘表必欣然接纳。寄身荆州羽翼之下,静观中原之变,方为上策。
张绣沉默片刻,重重叹了口气:也只得如此了。只是寄人篱下,终究非长久之计。
贾诩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将军,乱世之中,强弱之势瞬息万变。今日寄人篱下,未必他朝不能翱翔九天。刘表虽强,却无进取之志;曹操虽败,却仍怀并吞天下之雄心。待北方有变——譬如袁绍与曹操之争明朗之时,便是我等再谋出路之机。
张绣闻言,精神稍振,紧握剑柄:就依文和之言。我这就修书,遣使往襄阳去见刘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