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袁术称帝(1/2)

建安二年(197年),春。

寿春城的春天被一种人为的喧嚣强行唤醒。

这座被推上王朝都城的城池,空气中混杂着新漆的刺鼻、金粉的炫目,与地基深处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仿佛一具被匆忙妆点的棺椁。

宫殿群以近乎野蛮的速度拔地而起,飞檐斗拱刻意模仿着洛阳未央宫的规制,却因匠人的仓促与审美的庸俗,透着一股浓烈的暴发户气息。

与此同时,城南城北正在紧急修筑祭祀天帝的祭坛,工地的夯土声与宫殿内的丝竹声诡异交织,共同谱写着一曲背离时代的狂想。

袁术依据河内人张炯所献符命,在此称帝,建号仲氏,置公卿,祠南北郊,将九江太守改任为淮南尹,广置公卿朝臣。

仲家皇宫,承运殿。

殿内,蟠龙金柱巍然矗立,新制的明黄帷幔垂落,江南进贡的锦绣地毯铺陈,极尽奢华之能事。

袁术端坐于龙椅之上,一身精心缝制却仍显局促的赭黄龙袍,头戴垂着十二串白玉珠的冕旒。

珠串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在他眼前投下摇曳的阴影,既模糊了殿下的众生相,也仿佛为他隔绝了不愿面对的现实。

众卿平身!袁术举起沉甸甸的纯金酒樽,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嘶哑,朕承天之命,继炎汉之德,立此仲家基业!当与尔等,共享这万世太平! 他刻意放缓语速,试图营造帝王的威仪,但眼底闪烁的亢奋却出卖了他。

新册立的冯方女依偎在侧,她身着繁复凤袍,珠翠环绕,倾国之容在殿内烛火下熠熠生辉。

她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如同这浮华梦境中最精致也最易碎的点缀。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袁术用以向世人,更是向自己证明天命所归的活生生的象征——看,连美人都如此绝代。

她仅是袁术奢靡生活的缩影:后宫数百着罗绮,膳食尽珍馐,与城外饥民形成残酷对照。

殿下,文武百官神情各异。

以老臣阎象为首的少数几人面如死灰,深深垂首,恨不能将自身埋入地缝。

而更多新晋得势者则红光满面,争先恐后地匍匐赞颂:

陛下顺天应人,登临大宝,实乃万民之福,江山之幸!

仲家开基,正朔在此!曹操、袁绍之流,不过沐猴而冠,跳梁小丑耳!

这些阿谀之词如同温热毒酒,汩汩涌入袁术耳中,令他面颊泛红,醺醺然间,仿佛真已手握乾坤。

他满意地虚捋着下颌,频频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御案上那方温润生辉的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每当触及这八字,他内心深处因广陵之失、纪灵之败乃至吕布威胁而产生的裂隙,似乎便能被这的象征短暂黏合、抚慰。

然而,狂欢之下,裂痕早已暗生。

他本想拜金尚为太尉,授徐璆上公之位,奈何二人宁折不屈。

金尚甚至谋划逃归许都,事败身死。

这抹血色,被刻意掩盖在朱漆金粉之下。

一阵喧闹暂歇,阎象终究无法坐视。

他颤巍巍出列,身形佝偻如承载千钧,声音沙哑似砂石摩擦:主……陛下!他艰难改口,痛心疾首,僭号之举,实乃取祸之道啊!昔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世受汉恩,当效忠节!如今汉室虽微,未至桀纣之劣,天下人心,仍在刘氏!曹操挟天子以令不臣,袁绍虎视于河北,吕布狼顾于徐州,孙策鹰扬于江东……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正宜卑辞推奖,隐忍待时,广修德政,勤纳贤良,何以……何以行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引烈火焚身啊?!

这番泣血之言,如一盆冰水倾泻于沸鼎之上,殿内欢愉气氛骤然一僵。

袁术脸色瞬间阴沉,冕旒玉珠因他猛然抬头而剧烈晃动,碰撞出细碎刺耳的声响。

他尚未发作,新任大将军张勋已猛然踏出,手指阎象,声如雷霆:阎象老儿!安敢在此吉日,口出悖逆之言,诅咒新朝?!陛下乃袁氏嫡血,尊贵无匹!今握传国玉玺,承符命之兆,正位大宝乃是顺天应人,光耀祖宗!岂容你这迂腐老朽妄加非议,乱我军心朝纲?!

另一宠臣韩胤亦阴恻恻接口,语带机锋:阎公此言,着实令人心寒。莫非是见不得陛下成就千古帝业,仍心系那许县苟延之伪庭,欲效金尚之二心乎?

尔等……!阎象气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却见袁术已不耐地挥袖,如同驱赶蝇虫。

够了!袁术声音冷硬,强行压下心头因被触及痛处而涌起的暴戾,阎象年老昏聩,言语失当!念其往日微功,朕不予深究!退下!

他不再看那悲愤欲绝的老臣,目光重新牢牢锁住那方玉玺,仿佛要从那冰冷玉石中汲取无尽的力量与底气。

他五指勐然收紧,死死攥着龙椅扶手上的金漆蟠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无声的咆哮如惊涛裂岸:

吕布!三姓家奴!刘备!织席贩履之贱辈!曹操!阉宦遗丑!袁绍!婢女所生之庶子!尔等皆乃冢中枯骨,安识天命?!朕已称尊,手握乾坤!待朕整饬江淮,凝聚天威,必先踏平徐州,将那吕奉先的首级高悬辕门!再北伐中原,剿灭曹贼,肃清寰宇!让这天下苍生皆知,谁才是这神州大地,唯一的主宰!

这膨胀的野心与刻骨的怨毒,交织成支撑他端坐于这摇摇欲坠龙椅上的全部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试图将那不合身的龙袍撑起,继续沉浸在这用谎言与欲望构筑的,看似辉煌,实则一脚即可踏空的帝王迷梦之中。

殿内乐师再度奏响浮夸的《韶》《武》,舞女彩袖重新翻飞,试图将那片刻的清醒与刺骨的寒意,彻底淹没。

建安二年(197年),春。

江东,吴郡。

长江之畔,春潮初涨,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融化的雪水,奔腾东去,涛声如雷。

江风凛冽,吹动战船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孙策独立于楼船之首,一身玄甲在春日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猩红披风在身后翻卷,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手中紧握着一卷来自寿春的檄文——袁术称帝的告天下书。

纸张在他指间簌簌作响,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他的目光掠过浩荡江面,投向西北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随即化为难以抑制的振奋。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低沉的声音从喉间迸出,带着猛虎出柙般的渴望。

他五指猛然收紧,将那份檄文狠狠攥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爆发出炽热如炬的光芒,那是一种长期蛰伏后终见曙光、欲挣脱一切束缚、俯瞰天下的雄心。

“袁公路自寻死路,竟行此僭越之事,实乃天赐良机于伯符。” 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孙策转头,只见周瑜缓步走近。

他一身素白长衫,外罩轻甲,腰悬长剑,江风拂动他的衣袂,更显其儒雅从容。

他立于孙策身侧,与孙策的炽烈刚猛形成鲜明对比,目光却同样锐利,洞察着时局的变幻。

“公瑾,你看这檄文,”孙策将揉皱的纸团掷于甲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决绝,“袁术老儿,冢中枯骨,也敢妄称天命!我孙氏与他虚与委蛇多年,今日,总算可以彻底斩断这枷锁!”

周瑜微微颔首,唇边带着智珠在握的浅笑,声音清晰而沉稳:“不错。袁术倒行逆施,擅窃尊号,已是天下公敌,人人得而诛之。我江东此时与之决裂,非但不是背弃,反而是高举义旗,匡扶汉室!从此,伯符你不再是袁术麾下的一部将领,而是独当一面,讨伐国贼的汉室忠臣、江东之主。此乃名正言顺,更是大义所在!” 他言语如剑,直指核心,为孙策的行动赋予了最坚实的道义基础。

“哈哈哈!说得好!”孙策朗声大笑,笑声在江面上回荡,充满了宣泄的快意与掌控命运的豪情,“我孙伯符等待的,正是这‘名正言顺’四字!”

此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身着深色文官服色,面容肃穆,气质端方的张昭走上船头。

他先是对孙策和周瑜拱手一礼,然后目光落在那团被丢弃的檄文上,神情凝重而坚定。

“主公,周郎。”张昭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份令人信服的沉静力量,“袁术悖逆,自绝于天。我江东与之已恩断义绝。自此以后,我席卷江东六郡,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而是匡扶汉室、廓清寰宇的独立力量!此乃定位之基,立身之本。”

他的话语,不像周瑜那般充满战略机锋,却更侧重于政权的法统与内部凝聚。

他强调的是“独立”与“匡扶汉室”,这为即将到来的独立状态提供了内外皆准的合法性,尤其能安抚和团结那些心向汉室的江东士人与百姓。

孙策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江风,胸中块垒尽去,只觉天地开阔。

他环顾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智深勇沉的周瑜,持重可靠的张昭,心中豪情万丈。

“传令诸将,升帐议事!”孙策转身,面向船舱,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起草檄文,公告天下!历数袁术罪状,言明我江东与其势不两立!自今日起,我孙伯符,与僭号之贼,不共戴天!”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辽阔的江天之交,心中浪潮澎湃:‘父亲,你未竟的遗志,将由孩儿继承!袁术……这不过是我江东猛虎啸傲天下的第一步!这万里江山,终将倾听我孙策之名!’

江风更急,浪涛拍岸,仿佛在应和着这位年轻霸主踏出的关键一步。

江东的航船,在历史的激流中,正式调整了方向,驶向了一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广阔未来。

建安二年(197年),春。

许都,司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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