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清算(1/2)

安格斯和奥米尼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路途格外顺畅。

那些原本游荡的阴尸仿佛失去了指令,只是静静地立在道路两侧的阴影里,空洞的眼窝望着他们经过,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之前令人头皮发麻的蜘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燃烧过的痕迹和少数残骸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而错综复杂的岔路也似乎变得清晰起来,指引着他们走向出口。

奥米尼斯看着这一切,轻轻叹了口气。“他在帮我们……”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是塞巴斯让它们停止攻击的,一定是这样。”

安格斯哼了一声,语气幽幽地说:“他要是还敢让这些玩意儿攻击我们,那我出去之后,可就要攻击他了。”

当他们终于走出阴冷的墓穴入口,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冰冷空气时,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塞巴斯蒂安背对着他们,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上,深褐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听到身后的动静,肩膀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非但没有回头,反而立刻迈开步子,好像要朝更远处的树林走去——那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正要离开。

安格斯眯起眼睛,他看得很清楚——就在他和奥米尼斯踏出墓穴的前一秒,塞巴斯蒂安明明就是站在墓穴门口,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碎石,一副犹豫不决、踌躇不前的模样。

他是在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才猛地加快步子装作要离开的。

“塞巴斯蒂安!”奥米尼斯急忙喊道,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一丝希望。

塞巴斯蒂安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停在原地,却没有转身。

奥米尼斯快步走上前,绕到他面前,灰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你要去哪里?”

塞巴斯蒂安避开了他的目光,侧着脸,声音有些生硬:“……不用你管。”

“我们都很担心你,”奥米尼斯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恳求,“跟我们回去,好吗?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谈……”

安格斯没有像奥米尼斯那样呼喊,他只是平静地对着那个背影说道:“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像个被戳破心事就逃跑的小孩子?”

塞巴斯蒂安的背影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写满了困惑与恼怒。

“戳破心事??”他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拜托,是谁被戳破心事了?刚刚被戳穿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安格斯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是,我是亲口告诉你的好不好,那难道也能算戳穿?”

塞巴斯蒂安气得胸口起伏着,他看了一眼奥米尼斯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担忧的神情,嘴唇动了动,最终将目光死死钉在安格斯身上。

“你没必要这么看着我。”安格斯仍然没有贸然靠近,“但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躲起来?或者干脆一走了之?”

“那不重要,”塞巴斯蒂安的声音沙哑,带着嘲讽,“反正我不会再留下来听你更多的‘坦白’和‘高论’,安格斯,我不是你棋盘上的棋子,任你摆布完了还要感谢你的‘良苦用心’。”

“梅林啊,”安格斯好像格外无奈,他怜爱地看着塞巴斯蒂安,“你没必要说谢谢的,我可从来没要求你感谢,毕竟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塞巴斯蒂安被他这话惊到了,瞪大眼睛看着安格斯,“你是想气死我吗?”他捂着胸口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安格斯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向前走了几步,“气死你?那对我有什么好处?”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一个死了的塞巴斯蒂安·萨鲁,可没法继续研究他痴迷的黑魔法,也没法在将来某一天,真正的帮助到我任何事。”

他停在塞巴斯蒂安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锐利:“你以为你离开,躲起来,或者干脆跟我划清界限,就能摆脱这一切,摆脱我…我们了?”

“你——安格尔斯,你简直——”

“简直什么?”安格斯慢悠悠地打断他,甚至还又向前走了一小步,蓝色的眼睛里好像写满了无辜,“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看来这点你倒是跟迪尔梅德达成共识了。”

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像在评价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你看,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觉得被背叛,被利用,感觉世界观都崩塌了。这很正常。”

他的目光扫过塞巴斯蒂安紧握的拳头和苍白的脸,声音压低了些:

“但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塞巴。躲起来或者一走了之,更解决不了问题。

“你以为那样就能让那些记忆消失?就能让你心里那股……既恨我,又该死的觉得我说得有点道理的感觉消失吗?”

塞巴斯蒂安的拳头骤然握紧,呼吸急促起来。

“闭嘴……”

“我偏不。”安格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你大可以走,塞巴。但你会不停地想,想我说的每一句话,想那些没有发生过的‘如果’。你会被这种矛盾撕成两半。这比直接恨我,要痛苦得多。”

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焦急万分的奥米尼斯,又看回塞巴斯蒂安,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真实但有些残忍的关切:

“更何况,你舍得吗?舍得奥米尼斯为你担惊受怕?舍得……我们这么多年的一切?”他轻轻笑了一声,“承认吧,塞巴斯蒂安,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只不过我做得更彻底,并且没有隐藏这一点而已。”

塞巴斯蒂安往后退了几步,但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控制不住。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安格斯那张始终挂着笑容的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说:“想要的东西?你做那些,想要的是……”

安格斯微微低头遮盖住脸上放大的笑容,等情绪恢复正常了才再次看向眼前的人,“我说过了,是为了你好。毕竟,引导你避开更多潜在的、更致命的错误,难道不是我作为‘朋友’应尽的义务吗?”

他特意加重了“朋友”这个词。

“潜在的错误?致命的错误?”塞巴斯蒂安猛地向前一步,手中的魔杖颤抖地指向安格斯,“你所指的‘错误’,难道是指我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是认为我还拥有对身受诅咒的亲生妹妹的关心,拥有人应该拥有的感情,是错误的吗?”

“哦,拜托,我亲爱的塞巴斯蒂安,”安格斯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倚在一旁的树干上,“好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你对安妮的‘关心’,有多少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又有多少是……嗯,让她成为你探索黑魔法路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无视塞巴斯蒂安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字字诛心的语气说道:“我只不过是……帮你做出了一个更有效率的选择。看,现在多好,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你追求‘真正的’力量了,不是吗?你应该感谢我帮你卸下了这个……情感的包袱?”

他微微歪头,看着塞巴斯蒂安,眼神锐利:“现在,一个活生生的、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你面前。我把它剥开了,摊在你眼前了。

“它丑陋吗?当然丑陋。但它真实。真实的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利用与被利用,算计与反算计。

“至于你的那些…家人,妹妹……这些听起来温暖的字眼,最终都成了束缚你的枷锁,让你变得犹豫、脆弱、不堪一击。塞巴斯蒂安,承认吧,你内心深处渴望力量远胜于渴望那些无聊的温情。而我,只是帮你认清了自己,顺便……推了你一把。”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完全无视那根指着自己的魔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看看你现在,拥有强大的魔法,还掌握了操控阴尸的力量……没有所罗门的阻挠,没有安妮的‘拖累’,这种感觉难道不好吗?难道不……自由吗?”

“所以,别像个被抢了玩具就闹脾气的小孩。”他的蓝眼睛锁住塞巴斯蒂安,“也别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样子。有那个精力,不如想想怎么变得更强,强到下次能提前看穿我的‘算计’。那么现在,要么,现在就跟我回去,把这次的事情当作一堂……宝贵的实践课。要么……”

安格斯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将要离开的样子,留下轻飘飘的最后一句话:

“你就继续留在这里,陪着这些阴尸和蜘蛛,当你的‘地下君王’吧。看看是你的怨气先养活它们,还是它们先把你最后那点理智吞噬干净。”

塞巴斯蒂安已经完全呆愣住了,他看着安格斯,又看向站在安格斯身边,对他一脸关切,却始终没有选择向他走来的奥米尼斯。

然后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安格尔斯·格林,你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安格斯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满意笑容。

“谢谢夸奖。”他优雅地颔首,“所以……”

他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欢迎的姿态,笑容灿烂却令人胆寒:“来吧,塞巴斯蒂安。怨恨我也好,理解我也罢。但别否认,我们依然是同一类人。我们追求的东西,从来都与那些庸俗的情感无关。回到我身边,回到我们身边。相信我,我们可以走得更远。”

塞巴斯蒂安死死地盯着安格斯,胸膛剧烈起伏,魔杖缓缓垂下。

……

女贞路六号的客厅里,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僵硬。

塞巴斯蒂安独自坐在距离壁炉最远的单人沙发上,身体深陷在靠垫里,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魔杖,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东西需要擦掉。

他始终避免与安格斯视线接触。眼睛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奥米尼斯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视线却不时担忧地在安格斯和塞巴斯蒂安之间移动。他几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最后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安格斯则占据了长沙发的另一端,姿态倒是三人中最放松的一个——他放松地靠着,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

甚至他手里也拿着一杯茶,偶尔会喝上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另外两人,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几个小时前在阴冷墓穴里那场撕破一切的坦白从未发生过。

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提醒着时间仍在流逝。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最终,是安格斯打破了僵局。他将茶杯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陶瓷与玻璃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奥米尼斯和塞巴斯蒂安都下意识地看向他。

安格斯没有看奥米尼斯,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中间的空位,落在塞巴斯蒂安身上,语气平淡,但直接切入核心:

“现在,说说那个瓶子吧。”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你到底是怎么拿到它的?在什么地方,具体什么情况。”

塞巴斯蒂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转头看向安格斯,视线固执地锁定在一旁壁炉的火焰上,只是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了些。

奥米尼斯紧张地看着塞巴斯蒂安,又看看安格斯,生怕这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安格斯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又过了半晌,塞巴斯蒂安终于动了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依旧没有看安格斯:

“在……所罗门家。那个壁炉,你知道的,很久没用了,里面全是灰和碎石头。”他的语速很慢,带着回忆的滞涩,“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翻那里。也许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有没有落下什么我和安妮的旧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然后,我在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我藏在那里的一个旧相框,里面是我和安妮的合照。”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本来只是想拿出来看看……但是相框背面摸起来有点不对劲,比平时要厚。”

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个细微的动作,“我把它掰开了……木质相框的背板其实有个很隐蔽的夹层。那个小瓶子,就挂在夹层里面,用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拴着。”

他说完了,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奥米尼斯担忧地看着塞巴斯蒂安,又悄悄瞥向安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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