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旧案有余波,解惑释心结(第二部分)(2/2)
老人颤声道:“疑似中毒。”
宁凡眯起眼:“后来你又改口,说是人为投毒。”
老人跪在地上,双手撑地,额头重重磕下:“殿下,那……都是我们误判了。”
宁凡没有动,只是视线越过老人,看向暗影阁旧日留下的箱笼。
那里面,是无数人命的沉重。
“说细些。”
宁凡的声音还是那么稳,却有一种压迫人胸口的力量。
老人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声音:“那些症状……发热、寒战、昏睡、迷糊……与我们所知的毒物都不符。我们以为是新式毒药,于是将查不到源头,归于‘有人存心谋害’。”
说着,他哽住,狠狠咬住牙关。
“老奴以为……以为查不出来,就是有人比我们更高明……所以才……”
宁凡望着他,忽然问:“所以,你们把矛头指向某些宫人某些妃主?”
老人跪得更低,声音都快碎了:“是……老奴……冤了他们……”
宁凡闭了闭眼。
那一年,他年少、孤立、充满戒备,对每一根疑似阴影都拔剑以待。
朝中多方势力借题发挥,他也被推着往前,推着下决断,推着清算。
而那些人,有的被贬,有的被斥,有的……永远不在了。
宫灯又被风吹得摇晃,像是替那些冤魂呼出的叹息。
宁凡轻轻呼了口气:“第二件事。本宫今日请你,不是为追责,而是想问,当年负责验尸的太医,为何说脏腑皆似被‘冷火’灼过?”
老人整个人微微颤抖,像突然被提起又摔回地上的枯叶。
“殿下……那个‘冷火’说法,也是误判。”
宁凡抬眼:“大食医官今日复核旧案时,说那是某种寄生虫造成的‘灼痕’。你怎么看?”
老人低头,额上冷汗直冒:“今日大食医官所言……与我们当年的观察吻合。只是我们……当时不懂……”
不懂,所以错判。
错判,所以误伤。
宁凡的眼神终于有了微不可见的颤意,但他压着,没让它扩散。
“最后一件。”
他缓缓开口,“当年,是谁坚持说那是谋害?”
老人猛地抬起头,那一刻的慌张几乎撕破他脸上的皱纹。
“殿下……那……那是……”
他声音几乎要断掉,“是老奴……是老奴自己……”
宁凡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恨,只有深沉到几乎看不见底的疲惫。
良久,他轻声道:
“原来如此。”
那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沉得像压塌了所有旧日的疑云。
屋外似乎下起了细雨,滴在宫墙上,滴在宁凡心上。
像是多年前那场雨的回声。
尘妤静静站在门外,原本想上前,却被宁凡抬手制止。
“你们都退下。”
他走到灯盏前,重新拨亮烛芯。
亮光跳动,像是为他照亮一个终于能直视的旧伤口。
宁凡问:“老人,你可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查这案?”
老人抬头,眼底浑浊的光微微闪动:“为……为替已故贵人报仇?”
宁凡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为本宫自己。”
老人怔住。
宁凡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坦然说出一个封存了多年的秘密:
“——那一年,我心中恨意太深,以为天下所有黑暗都冲着我来。”
他笑了一声,那笑里没有轻松,只有苦涩。
“所以,你们一句‘疑似中毒’,就足以让我拔剑。而我……确实杀错了人。”
老人泪如雨下:“殿下,是老奴误导了您,是老奴当年……”
“不。”
宁凡打断他,声音罕见地温和,却让人更心痛。
“不是你的错,是我当时的心,太尖。太硬。太黑。”
烛火跳了跳,仿佛被他的声音震得轻颤。
他缓缓吸气,仿佛把积在胸口十多年的阴霾一寸寸吐出。
“如今我知,那不是毒,不是谋害,而是一种古老病症。”
“那些曾被我怀疑、被我诛除、被我逼走的人……他们并无罪。”
老人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像老树根被雨水浸透,重重伏地。
“殿下宽仁……老奴……不配……”
宁凡却转过身,望向深宫的尽头。
那里曾有他的母亲,他最信的宫人,他最倚重的旧友。
都在那一年,从他身边被无形的黑手推开。
但现在,他终于知道,那黑手不是人,是无知。
“我如今明白了。”宁凡轻声道,“权力能让人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但知识……能让人看见真正的真相。”
他闭上眼,呼出一口悠长的气。
那气息落下时,他多年的执念也随之落下。
尘妤悄悄走近,没有说话,只站在他身侧。
她知道——
这一刻,是宁凡一生中极少见的、真正的释怀。
宁凡睁开眼,灯火映着他清澈下来的目光。
“老人,你下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稳如山,“旧案,我会重新昭告天下。但不会怪罪任何人。”
老人抬头,泪水顺着皱纹流进衣襟:“殿下此心……万世可鉴。”
宁凡轻轻笑了一下,像一道久违的温光。
“无所谓万世,我只求……此生不负心。”
灯火跳动,将他半边脸照得温暖。
另一半沉在阴影里,却已没有当年的锋芒和刺。
尘妤轻声问:“你可后悔?”
宁凡想了想,摇头。
“不后悔。”
他顿了顿,“因为后悔无益。只有明白,才有用。”
他抬头看着窗外细雨,眼底终于有了平静如湖水的光。
“既知真相,也该放下了。”
宫雨带来泥土的味道,像是替他洗去旧尘。
宁凡第一次觉得,胸口不再那么疼。
他轻声说:
“从今往后,不再为旧影所缚。”
这一刻,他真正走出了过去。
——
这一夜,是宁凡心境成熟的最终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