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村庄保卫战(1/2)
黎明前最黑的时分。
红星第二公社的了望台上,十六岁的哨兵栓子正靠着木柱打盹。他怀里抱着的那支老旧的猎弓,是公社成立时,从仓库里分到的“民兵装备”。
忽然,远处传来沉闷的声响。
栓子一个激灵,扑到栏杆边。北方的地平线上,一条蠕动的黑线正迅速变粗、变宽。
“敌——袭——!”
他扯着还没变全的嗓子嘶吼,同时抓起旁边那面破锣,拼命敲打。
“哐!哐!哐!”
锣声撕裂了村庄的沉睡。
贵霜骑兵来得太快。
第一波箭雨落下时,公社的民兵队长——一个叫赵大勇的中年铁匠,刚冲出房门。他还没来得及穿上皮甲,就被一支流箭射中脖颈,倒在自家门槛上,血喷了妻子一脸。
指挥系统瞬间崩溃。
恐慌像野火般蔓延。有人尖叫着往村外跑,被骑兵追上,砍倒在田埂。有人瘫在地上,抱着头等死。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压过了混乱:
“往地窖跑!老人孩子先进地窖!青壮抄家伙!”
是公社的会计,柳月。二十六岁,颍川逃难来的,识字,会算账,平时说话细声细气。此刻她站在碾盘上,头发散乱,手里却举着一把算盘——那是她从不离身的吃饭家伙。
“没听见吗?!”她又喊,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往祠堂后面的地窖跑!赵老四!带你的人去拿土地雷!李三嫂!带妇女烧开水,找所有能裹伤的白布!”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镇定。或许是因为她见过更可怕的地狱——颍川尸山血海;或许是因为她怀里揣着全公社的账本,每一笔粮食、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的工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们的家。账还没算完,谁也不能抢走。
一个瘸腿的老兵从人群里挤出来。他叫胡老根,在并州军丢了一条腿,被赤火公社收容后安置在这里。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抽出腰间那把豁了口的旧刀,站到柳月身边。
两个残存的组织者——一个拿算盘的女会计,一个瘸腿的老兵——成了混乱中唯一的锚点。
没有阵型,没有旗号,只有求生的本能和对家园的熟悉。
胡老根把还能动的青壮分成三拨。一拨去村口挖陷马坑,把秋天收完高粱后留下的尖锐根茬埋进去,上面虚掩浮土。一拨上房顶,把准备盖新房的石块、瓦片堆在檐边。最后一拨,跟他去祠堂仓库——那里有公社自制的二十几个陶罐土地雷,里面填着黑火药、硫磺与木炭的混合物,还有碎铁片,是公社匠人照着古方摸索制成的。
柳月则带着妇女和孩子,做更琐碎却致命的事:
她们把做饭的铁锅拆下来,架在村中几条必经的窄巷两侧墙头,锅里烧着滚烫的开水、菜油。
她们在祠堂周围的井里埋下大陶瓮,让耳聪的老人伏瓮听声,能提前察觉敌人是否在挖地道偷袭,这是从古籍里学来的守城法子。
她们把织布用的梭子、纳鞋底的锥子、剪羊毛的剪刀,一切尖锐的东西,撒在敌人可能下马步战的地方。
孩子们被组织起来,分散在村中各处废墟和柴垛后。每人发一个木哨或陶埙,约定不同的声响代表“敌人往东”“敌人下马”“这里有伤员”。
没有军事素养,只有生活智慧。
贵霜骑兵的第一波冲锋在村口吃了大亏。
陷马坑让七八匹战马栽倒,背上的骑手摔下来,还没起身就被屋顶砸下的石块开了瓢。领头的百夫长怒吼着下令下马步战。
然后他们发现,这个村子像个浑身长刺的刺猬。
窄巷里,滚烫的油水从天而降,烫得皮甲嘶嘶作响。拐角处,突然飞出的梭子能扎进眼眶。看似无人的柴垛后,猛地刺出一柄绑在长杆上的镰刀,专削脚踝。
更可怕的是那些陶罐。
胡老根带着人,从灶台烟道、狗洞、墙缝里把这些罐子推出来,点燃引信,滚向敌人聚集的地方。“轰”的一声,铁片四溅,虽炸不死几个,但巨响和烟雾让战马惊惶,让士兵胆寒。
这不是战斗,是骚扰,是拖延,是用一切能想到的办法,让敌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代价当然惨重。
一个半大孩子吹哨暴露了位置,被一箭穿喉。他姐姐尖叫着扑过去,被跟上来的贵霜兵一刀砍倒。
两个妇女在往墙头送开水时,被抛射的箭矢射中,滚烫的水浇了自己一身。
胡老根在引爆第三个土地雷时,被敌人的投矛刺穿大腿。他拖着断腿爬进一个猪圈,用最后力气把一个陶罐塞进猪粪堆,点燃,等三个搜索的敌兵靠近时,拉响了引信。
轰然巨响后,猪圈塌了半边。
柳月始终在祠堂地窖的入口处。那里是全村的中枢,伤员被抬过来,情报送过来,命令传出去。她的算盘上沾了血——不是敌人的,是给伤员包扎时沾上的。
一个年轻媳妇抱着奄奄一息的丈夫爬进来,哭着对柳月说:“柳会计……我家……我家的田契……还在屋里……”
柳月盯着她,一字一句:“只要人活着,田就在。人死了,田契就是张废纸。”
但这句话她自己都不全信。因为她也知道,怀里那本账册上,记录着每一户分到的土地、领到的种子、欠下的工分。那些数字,是这些流民半辈子第一次拥有的、实实在在的“自己的东西”。
为了这些“东西”,他们愿意拼命。
战斗持续到午后。
最初的五百贵霜兵,死伤已近百。村子被烧了小半,但核心的粮仓、祠堂、地窖网络还在。贵霜指挥官焦躁起来——他们的任务是快速劫掠补给,不是打攻坚战。
他下令发起最后一次强攻,目标直指祠堂。
最后的防线是十几个受伤的民兵和二十几个妇女。武器已经打光了,石头、开水也没了。他们握着锄头、柴刀、擀面杖,背靠着祠堂斑驳的墙壁。
柳月站在最前面。她手里没有武器,只有那本沾血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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