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村庄保卫战(2/2)
一个贵霜什长狞笑着冲上来,刀锋直劈她面门。
斜刺里,一个一直沉默的老农突然扑出,用身体撞偏了刀锋。刀砍进他肩膀,他却死死抱住什长的腰,嘶吼:“柳会计——跑啊——!”
柳月没跑。
她低头,翻开账册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公社全体的田契副本。她撕下自己家那页,塞进怀里,然后举起厚重的硬皮账册,用尽全力砸向什长的脸。
“砰!”
账册散了,纸页如雪纷飞。
什长被砸得一愣。就这一愣的功夫,三四把锄头、柴刀同时落在他身上。
柳月瘫倒在地,看着漫天飘飞的纸页。每一页上,都写着谁的名字,分到哪块田,多大,什么土质。
一张纸页飘落在一个战死的农妇手边。她还有最后一口气,手指痉挛着,抓住了那张纸——那是她家五口人分到的十亩水浇地的田契。
她攥得那么紧,指甲抠破了纸张。
眼睛望着祠堂的匾额,那里刻了四个字:“红星公社”。
她咽气了,手没松。
黄昏时分,赤火公社的援兵终于赶到。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冒着黑烟、遍地狼藉的村庄。祠堂前的空地上,堆着七八十具贵霜兵的尸体,更多的带伤撤退了。
活着的村民从各个角落钻出来。人人带伤,满身血污,但眼睛亮得吓人。
柳月被从尸体堆里扒出来时,还有气。她怀里紧紧揣着那张田契副本,账册的残页散了一地。
带队的营长——一个跟陈烬从颍川杀出来的老兄弟——看着这一切,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走到那个至死攥着田契的农妇身边,蹲下,想掰开她的手。
掰不开。
他红着眼睛,对身后的战士说:“记下她的名字。把她……和这张田契,葬在她家的地里。”
战报是三天后送到的。
厚厚一沓,有数据,有经过,有牺牲者名单,还有从战场上收集的遗物清单——其中特别标注:“农妇刘王氏,牺牲时手握自家田契,无法分离,已随葬。”
陈烬在指挥部里,对着那份名单,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孟瑶进来时,看见他脸上有泪痕。
“老陈……”
“一百四十七人。”陈烬没抬头,声音沙哑,“战死三十九人,伤一百零八人。歼敌保守估计一百二十人,伤敌不详。粮仓完好,种子保住,牲畜损失三成。”
他顿了顿:
“胡老根死前,炸死三个敌人。柳月脑部重击,昏迷未醒。那个攥着田契的刘王氏,四十二岁,丈夫早亡,独自拉扯三个孩子,刚分到地三个月。”
孟瑶鼻子一酸。
陈烬抬起头,眼睛通红,却异常清明:
“传我命令:第一,所有牺牲者,以最高规格厚葬。他们的名字,刻在公社中央新立的纪念碑上,要刻得深,要让以后的孩子都能摸到。”
“第二,伤员不惜代价救治。柳月,必须救活。”
“第三,战利品清单和抚恤方案,今日起在全县张榜公示。刘王氏家的十亩地,由赤火公社集体代耕,收成归她三个孩子,直至成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
“告诉所有人——这不是‘送死’,这是为自己的家园赴死。天壤之别。”
“再告诉胡适之的拥趸们——”他声音陡然转冷,“让他们来红星公社看看,看看这些‘被驱赶赴死的羔羊’,是怎么用命保住自己的粮食、土地和孩子的。然后问问他们,是谁在珍惜人命,是谁在践踏生灵。”
孟瑶重重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陈烬叫住她,“把这次战斗的详细经过,特别是村民自组织的细节、那些土办法,全部整理出来。印成小册子,发到每一个村子。”
“叫什么名字?”
陈烬想了想:
“就叫——《人民战争:红星公社保卫战实录》。”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扉页上印一句话:‘当战斗关乎每一粒粮、每一寸土时,每个人都是战士。’”
孟瑶记下了。走到门口,她回头,看见陈烬还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却微微发颤。
她知道,那不是悲伤。
是愤怒,是骄傲,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明悟——那些写在纸上的理论,那些关于“鱼水情”“阶级意志”的论述,在红星公社的血与火中,被三十九条人命,浇筑成了再也无法摧毁的钢铁长城。
窗外,北疆的风依旧凛冽。
但风中传来的,不再只是寒冷。
还有从血泊里长出的、灼热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