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真正的长城(1/2)

陈烬面前的《人民战争三问》手稿已写到最后一章。稿纸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墨迹层层叠叠,像是战场上的累累尸骸。

孟瑶送来的《红星公社保卫战实录》就摊在左手边。册子不厚,但每一页都沉得压手——那里有三十九个名字,一百零八份伤情记录,还有柳月昏迷前断断续续的口述、胡老根最后的遗言、刘王氏至死紧攥的田契拓片。

陈烬提起笔,笔尖在砚台里饱蘸浓墨,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在等一个声音。

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是那些从红星公社血火中传出的声音——农妇的嘶喊、孩童的哨音、土地雷的闷响、田契纸张在风中翻飞的哗啦声。

终于,笔尖落下。

“人民战争之真谛,不在坚甲利兵,而在人心向背。”

开篇第一句,力透纸背。

陈烬的笔走得很快,像在追赶什么:

“红星公社四百余人,有铁匠、有会计、有瘸腿老兵、有目不识丁的农妇、有刚分到地的流民。他们手中,最犀利的武器不过是二十几个土制陶罐。但他们挡住了五百贵霜精锐六个时辰,毙伤敌百余,保住了粮种,等来了援军。”

“靠的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

“靠的是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仗,关乎自家锅里明天的饭,关乎怀里孩子的命,关乎刚刚写在田契上、还没捂热乎的那十亩地。当千百万人民认识到战争与自身命运休戚与共时,他们就会爆发出统治者永远无法理解的创造力。”

笔锋一转:

“这种创造力,不是兵书上的阵型,不是将门传下的韬略。是农妇知道把开水架在哪堵墙头最烫人,是孩子懂得用哪种哨音传递‘敌人下马’,是老兵记得哪个猪粪堆能藏住土地雷。更有智者效仿古制,在村落地下挖掘互通的地道,内设居室、粮仓与陷阱,让家园变成藏兵洞般的立体防线。是生活本身,在生死关头凝结成的战斗智慧。”

“所以,敌人要面对的,从来不是我们摆在阵前的刀枪。他们要面对的,是整片大地——每一道田埂都可能藏着绊索,每一间土房都可能射出冷箭,每一条地道都可能暗藏杀机,每一个看似温顺的农夫农妇,在关乎生存时都可能变成最致命的战士。”

陈烬停下笔,眼前浮现出刘王氏那只紧攥田契的手。

他继续写,笔迹愈发沉重:

“军队是骨干,民兵是筋肉,而全体人民——他们的意志、他们的智慧、他们宁死不屈的生存本能——是血液,是土壤。骨干可折,筋肉可伤,但只要血液还在奔流,土壤还在孕育,这堵墙就永远倒不了。”

“这,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写到这里,陈烬的笔锋陡然变得凌厉。

他知道,胡适之的拥趸们会如何扭曲这场战斗——他们会说,这是“用人命填出来的惨胜”,是“陈烬漠视生民”的铁证。

他要在这里,把他们的嘴彻底堵死。

“‘人海战术’?何等轻佻的污蔑!”

“他们看到的是‘人多’,我们依靠的是‘心齐’。他们用鞭子和绳索驱赶人潮,我们用共同的命运和信念凝聚意志。二者之别,犹如泥沙与磐石——泥沙再多,洪水一冲即散;磐石虽少,却能垒成堤坝。”

陈烬的眼前闪过旧军队拉壮丁的场景:绳捆索绑,哭声震天。又闪过红星公社百姓自发组织的情景:柳月站上碾盘,胡老根默默拔刀,村民们连夜挖掘地道,在陷阱里埋下削尖的木桩与铁蒺藜。

“人民战争,从来不是不珍惜生命。恰恰相反,它是最珍惜生命——珍惜大多数人不被奴役、不被掠夺、不被践踏的生存权。为此,一部分最勇敢的人选择了牺牲,用自己的血,为更多的人铺就活下去的路。”

他写下刘王氏的名字。

“这位农妇,为什么至死攥着田契?因为那不是一张纸,是她和孩子们活下去的希望。她拼命,不是为了某个将军的功勋,不是为了什么空洞的‘大义’,是为了这十亩地能种出粮食,养活她的骨肉。”

“胡适之们哀叹‘妇孺持兵’,可曾问过——如果放下武器,等待她们的是什么?是贵霜骑兵的马刀,是家园被焚,是孩子被掳。拿起武器的代价是可能牺牲,放下武器的结果是必然死亡。 两害相权,人民选择了战斗——这不是残忍,是绝境中迸发出的、最悲壮也最理性的生存意志。”

笔尖在纸上狠狠一顿:

“所以,别再说什么‘驱民赴死’。睁大眼睛看看——是谁在逼百姓走上绝路?是我们,还是那些掠夺他们土地、榨干他们血汗、在危难时还要他们‘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旧秩序?”

“红星公社的三十九座新坟,每一座都在回答这个问题。”

理论驳斥完成,陈烬开始构筑最具进攻性的部分——主动权。

“人民战争,绝非被动挨打、坐等救援的消极防御。”

“恰恰相反,它是最积极、最主动的战斗形态。”他的笔速越来越快,像是冲锋的号角:

“敌人来攻,我不与你硬碰硬。你大军压境,我坚壁清野,让你找不到粮,喝不到水。你要占地,我让给你空村空镇,却在每一口水井里投污,在每一条道路上埋雷,在每一片村落地下织就地道网络。”

“你驻扎,我日夜袭扰,地道中奇兵出没,墙头投石不绝,让你不得安眠。你分兵,我集中力量吃掉你薄弱一部。你疲惫撤退,我全民追击,老人孩子都能从墙头扔块石头,地道里的民兵再从侧后袭扰,让你首尾难顾。”

陈烬的思绪飞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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