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军队内部的淬火(1/2)
正月末,沭阳驻训营地。
新编第三营的操练场上,数百新兵正在练习长矛突刺。动作整齐,呼喝有力,但很多人的眼神里,还带着茫然。
他们是去年秋收后从北疆新区招募的——有刚分到地的农民子弟,有从曹魏控制区逃来的流民,甚至还有少数被俘后自愿加入的贵霜底层牧民。成分复杂,想法更复杂。
休息时,几个同乡的新兵凑在墙根下嘀咕。
“你说,咱们当兵到底图啥?”一个叫李二牛的年轻汉子啃着杂面饼,“我家刚分了十亩地,我娘不想让我来,说‘好铁不打钉’……”
旁边一个瘦高个低声说:“我来,是因为我爹被贵霜人杀了。报仇。”
另一个圆脸小子挠头:“我……我就是听说当兵吃粮,每个月有饷,还能学认字。”
不远处,班长赵小虎——红星公社保卫战中牺牲的赵大勇的儿子——默默听着,没说话。他十八岁,顶了父亲的缺,现在是代理班长。他知道这些新兵的问题在哪里:手里有枪,心里没魂。
晚点名后,赵小虎宣布:从明天起,全营开展“为谁扛枪,为谁打仗”大讨论。不是上课,是“拉家常、说心里话”。
新兵们面面相觑。
讨论第一天,赵小虎没讲大道理。
他把全营拉到营地后的山坡上,围成一个个大圈。每个圈里,干部、老兵、新兵混坐。
“今天,咱们不说打仗,就说家。说说你们爹娘,说说你们老家,说说你们为什么离开家,来到这儿。”
起初没人说话。
终于,那个要报仇的瘦高个——他叫张石头——开了口,声音发颤:
“我家在陇西……贵霜人去年秋天打过来。我爹带着我娘、我妹往山里跑,我殿后……等我追上时,我爹胸口插着箭,我娘和我妹……”他喉咙哽住,说不下去。
圈子里一片死寂。
李二牛低声说:“我家以前是佃户……交完租子,年年不够吃。我小妹,三岁,饿得哭,我娘把最后一口糊糊喂她,自己喝凉水……后来小妹还是没了。赤火来了分地,我家才吃上饱饭。我来当兵,是怕……怕地再被收走。”
一个贵霜降兵——他起了个汉名叫胡顺——用生硬的汉语说:“我,放羊。头人说,东边有粮食,有女人,抢来就发财。我们不想抢,头人的亲兵用鞭子抽……到了汉地,我才知道,种地的,和我一样,都是穷人。我不想抢穷人,就跑了。”
一个接一个,血淋淋的往事被撕开。
有人父亲被地主逼债上吊,有人姐姐被官军掳走,有人全村因“通贼”被屠……这些故事,平时藏在心里,藏在沉默里。
雷豹静静听着,偶尔问一句:“后来呢?”“你当时怎么想的?”
没有评判,只是倾听。
等声音渐歇,雷豹才缓缓开口:
“刚才说的这些苦,是谁造成的?”
沉默。
“是贵霜人?是地主?是贪官?”他顿了顿,“都是,也都不是。根子上,是人吃人的世道造成的。在这个世道里,贵霜贵族可以抢汉人,汉人地主也可以欺压佃户,官军可以屠百姓,部落头人可以逼牧民卖命——因为有一整套道理,说这是‘天经地义’。”
他站起身:
“我们拿起枪,不是为了继续这个吃人的游戏。是为了终结它。”
“不是为了换个主子,是让天下再也没有主子——没有能随意抢你粮食的贵霜贵族,没有能随意夺你土地的地主,没有能随意抓你当兵的将军。”
“这杆枪,”他指着士兵们怀里的长矛,“不是为了保护某个人的江山,是为了保护我们刚刚分到的地,保护我们的爹娘姊妹不再挨饿受辱,保护我们的孩子以后不用再经历我们今天的痛苦。”
许多新兵抬起头,眼睛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第二天,讨论转入“使命”。
雷豹把红星公社保卫战的册子发下去,让识字的人念,不识字的人听。
听到柳月站上碾盘组织抵抗时,有士兵嘀咕:“一个女会计,能行吗?”
听到胡老根拖着断腿引爆地雷时,有人倒吸凉气。
听到刘王氏至死攥着田契时,整个营地鸦雀无声。
念完,雷豹问:“如果现在,贵霜人绕过我们,去偷袭你们的村子——就像偷袭红星公社一样。你们希望村里的爹娘、兄弟姐妹,怎么做?”
李二牛脱口而出:“跑啊!躲起来!”
“往哪儿跑?贵霜骑兵快还是他们快?”
“那……那就拼命!”
“拿什么拼?锄头?擀面杖?”
李二牛语塞。
张石头红着眼睛说:“我希望他们像红星公社那样!拿起家伙,跟狗日的拼了!死也要咬下块肉来!”
“可胡适之们说,这是‘驱民赴死’。”雷豹盯着他。
“放屁!”张石头猛地站起来,“不拼就是等死!拼了还有活路!我爹我娘我妹……就是没家伙,才……”
他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肩膀抽动。
胡顺忽然开口,声音很慢,但很清晰:“在草原,狼来了,羊不跑,就被吃掉。跑得慢的,也被吃掉。只有聚在一起,用角顶,用蹄子踢,才能吓跑狼。头人让我们抢汉人,就像赶羊去送死。红星公社……不是羊,是有角的羊。”
这比喻很糙,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雷豹趁热打铁:“所以,我们当兵,不是在替谁打仗。是在为我们身后的千千万万个‘红星公社’打仗。我们多守住一天,他们就多一天时间挖地窖、练民兵、造土地雷。我们在这里流的血,是为了让他们在家里,有机会不流血,或少流血。”
他环视全场:
“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不是当‘官军’,是当人民的盾牌和刀剑。盾牌护住他们,刀剑砍向敌人。我们和他们,是一体的。”
许多新兵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长矛。
那杆原本只是“吃粮家伙”的冰冷铁器,此刻仿佛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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