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你砍了我的旗,可我儿子在替你写遗书!(2/2)

一个形容枯槁的流浪塾师,支起一块破布,上面写着:“识字兑粮”。

规矩很简单,无论大人小孩,只要能跟着他念,并用石灰在地上写对五个汉字,就能换走一小撮金黄的粟米。

在这片粮食比人命金贵的地方,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消息一传开,许多偷偷藏着汉人血统的牧民,都带着孩子围了过来。

连苏赫巴鲁的亲侄女,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也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跑来。

“叔叔,这个怎么念?”女孩指着一个字问。

“归,回家的意思。”戴宗沙哑着嗓子教她。

女孩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在地上写出了“父”、“母”、“归”三个字。

戴宗点了点头,从怀里郑重地取出那张黄麻纸,递了过去:“你学得最好,这是最贵的纸,奖给你。只能用来写信给你最想念、最想见到的人。”

女孩懵懵懂懂地接过纸,拿起一旁的炭笔,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阿爸……”

她想念自己去年战死的父亲。

笔画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就在那“阿爸”二字旁边,一行血红的小字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字迹潦草而狰狞,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儿啊,别让人头当酒杯。”

女孩吓得扔掉了笔,周围的牧民更是发出一片惊呼,纷纷后退,以为撞见了鬼神。

戴宗却不动声色地将纸卷起,揣回怀中,对着惊魂未定的女孩低语了一句:“这纸,认亲,不认仇。”

骚动很快惊动了正在巡查的苏赫巴鲁。

听闻有汉人在集市私授汉文,他勃然大怒,亲率一队武士如旋风般冲来,战马嘶鸣,瞬间清空了整个场地。

“妖言惑众!”苏赫巴鲁翻身下马,一把从戴宗怀里夺过那卷黄麻纸,“装神弄鬼的东西!我今天就……”

他话未说完,本想将纸当众焚毁,可当他的目光扫过纸上那行血红字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他认得这笔意!

这绝不是什么鬼画符!

这是他早年战死的亲哥哥,拓跋烈的笔迹!

他曾在兄长寄回的唯一一封家书中见过,那种入木三分的力道,那种狂傲不羁的笔锋,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你到底是谁?!”苏赫巴鲁的嗓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变了调,他死死抓住戴宗的衣领,双目赤红。

戴宗任由他抓着,眼神古井无波,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哥哥当年被俘于幽州难民营,临死前,用血写了七十三封信,想寄回草原,一封都没能寄出。”

他轻轻推开苏赫巴鲁的手,将那半袋粟米和一本翻开的《百家姓》放在地上。

“如今,轮到你儿子,替他写回信了。”

说完,戴宗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苏赫巴鲁呆立原地,低头看去,那本《百家姓》的书页脚上,有一行清晰的批注:

“苏赫,源自汉将苏武之后,牧羊北海,与当地部族通婚,其后一支……”

当夜,白羊部的祖祠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苏赫巴鲁独坐其中,面前摆着那张诡异的黄麻纸。

他用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行血字——“别让人头当酒杯”。

他忽然想起了幼时,母亲含泪讲述的一个故事。

当年兄长被敌对部落俘虏,对方酋长残忍地将兄长的头颅做成酒杯炫耀。

兄长被杀前托人带回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家里,我不是死在战场上,是死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

苏赫巴鲁的眼中,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的指尖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滴落,他拿起那支炭笔,蘸着自己的血,在那张黄麻纸上,一笔一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写下了五个字。

“我,不再打仗了。”

墨迹落下的瞬间,整张黄麻纸“轰”的一声,泛起一层柔和却不容逼视的金光。

光芒中,那张纸自动折叠,竟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纸鹤,它轻轻扇动翅膀,穿透营帐,如一道流星,义无反顾地飞向了遥远的南方。

洛阳,观星台上。

刘甸一袭玄色常服,正凭栏远眺。

夜空中,一道微不可查的金色流光自北方天际划破夜幕,径直向他飞来。

他缓缓伸出手掌。

那金色纸鹤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轻盈地落在他的掌心,瞬间化作一捧温热的灰烬,随风而散。

刘甸闭上双眼,感受着掌心残留的余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声轻叹,消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最后一个不肯低头的人,终于学会了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