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夜巡灯笼(1/2)

民国二十八年,岭南小镇南安。

更夫老李走在青石板街上,手中的铜锣已经泛着陈旧的黄铜色,梆子挂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他佝偻着背,脚步却异常稳健,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夜色中却能看清每一个角落。

午夜子时,老李准时出现在街口。他敲响第一声梆子,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沙哑的嗓音拉得老长,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这是南安镇延续了上百年的规矩:更夫夜巡,报时防火,也镇守一夜平安。

但老李知道,这巡夜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他腰间挂着的不是普通灯笼,而是一盏“阴阳灯”。灯罩是特制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符咒。灯光透过符咒,能照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是李家代代相传的秘密。李家世代为耕夫,不只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工钱,更是为了镇守南安镇的“夜界”——防止那些不该在夜晚出现的东西侵扰活人。

老李已经六十八岁,干这行五十年了。他见过太多怪事:无头鬼在街角徘徊,水鬼在河边招手,吊死鬼在树下晃荡...但只要他的灯笼一照,这些阴物就会退避三舍。

但最近,情况不对劲了。

一个月前开始,镇上的夜晚变得异常安静。不是普通的安静,而是一种死寂,连虫鸣都听不到。老李巡夜时,总觉得有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但那盏阴阳灯照过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更诡异的是,灯笼里的烛火开始变色。原本是正常的暖黄色,现在有时会变成青绿色,在无风的夜里还会自己摇曳。

老李知道,这是大凶之兆。阴阳灯变青,说明有极阴之物靠近;灯火自摇,说明那东西道行很深,不怕符咒。

他试过增加符咒,换过灯油,甚至请过道士开光,都没用。灯笼还是一到子时就变青,火光摇曳。

这天晚上,老李照常巡夜。走到镇东的乱葬岗附近时,灯笼突然剧烈晃动,青绿色的火光几乎要熄灭了。

老李停下脚步,握紧灯笼杆。他闻到一股腐臭味,不是普通的尸臭,而是一种...陈年的、带着湿气的腐味,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

“谁在那里?”他沉声问。

没有回答。但灯笼照向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的,从乱葬岗方向延伸过来,停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老李心头一紧。这不是普通的游魂,这是“地缚灵”——死在特定地方,被困在那里的鬼魂。但地缚灵通常离不开死亡地点,怎么会走到这里?

他顺着脚印来的方向看去,乱葬岗在夜色中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但今晚,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很多,密密麻麻...

老李没有走近。经验告诉他,有些地方,晚上不能去;有些东西,看见了不能管。他退后几步,绕开了乱葬岗,继续巡夜。

但那一夜,灯笼始终是青绿色的。

第二天,老李病倒了。不是普通的病,而是浑身发冷,盖三床被子还打颤。嘴里不停说胡话:“来了...都来了...挡不住了...”

儿子李守义守在床前,焦急万分。他是镇上小学的教员,读过新式学堂,不信鬼神。见父亲这样,只当是年老体衰,请了郎中来看。

郎中把脉后,脸色凝重:“李师傅这病...古怪。脉象紊乱,时强时弱,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但体内又有寒气淤积,非药石可医。”

“那该怎么办?”李守义问。

郎中摇头:“我只能开些安神驱寒的方子,能否见效,看天意了。”

李守义送走郎中,回到父亲床前。老李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得可怕。

“守义...过来...”

李守义连忙凑近。

“听我说...”老李声音虚弱,但每个字都清楚,“我可能撑不过去了...李家更夫的担子...该交给你了...”

“爹,你说什么胡话!你会好起来的!”

“听我说完!”老李抓住儿子的手,力气大得不像病人,“咱家那盏灯笼...不是普通的灯笼...是‘阴阳灯’,能照阴阳两界...李家世代为更夫,不是为了那点工钱,是为了镇守南安的夜界...”

他断断续续讲述了李家的秘密:百年前,南安镇曾发生过一场大瘟疫,死了上千人。尸体太多,来不及一一安葬,都堆在镇东的乱葬岗。怨气积聚,夜晚常有鬼怪作祟。当时有位游方道士,教李家先祖制作阴阳灯,以更夫夜巡的方式,用灯笼的符咒之光镇压怨气,保一方平安。

“那灯笼...灯油要用特制的‘安魂油’,灯芯要用‘定魄线’,每月十五必须祭拜...这些方法,我都记在那本《夜巡录》里,放在我床底的箱子里...”老李说着,又开始发冷,浑身颤抖。

“爹,别说了,先休息。”

“不...必须说完...”老李强撑着,“最近一个月...乱葬岗不对劲...灯笼变青,火光摇曳...是有大东西要出来了...我老了,镇不住了...你得接着...”

话没说完,老李又晕了过去。

李守义心情复杂。他从小看父亲巡夜,总觉得那是封建迷信。父亲让他接班,他拒绝了,选择去读书教书。但现在...

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年他八岁,偷偷跟着父亲巡夜。走到河边时,灯笼突然变青,父亲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他亲眼看到,灯笼照出的河面上,浮着一个人影,没有脸,只有一头长发在水面飘荡。父亲念了几句咒,那影子才沉下去。

那时他吓坏了,回去发了三天高烧。父亲说,他不适合干这行,从此不许他再跟夜。

现在父亲病倒,灯笼无人执掌,会怎样?

李守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开了父亲床底的箱子。里面果然有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夜巡录》,还有几瓶特制的灯油,几捆特殊的灯芯,以及一些画符用的朱砂黄纸。

他翻开《夜巡录》,第一页写着:

“夜巡者,守夜人也。非为报时,实为镇邪。阴阳灯者,通阴阳之器也。灯亮为阳,灯暗为阴,灯青为凶,灯红为血...”

书中详细记载了各种鬼怪的特征和应对方法,还有制作维护阴阳灯的方法。李守义越看越心惊,这完全颠覆了他二十多年受的教育。

最后一页,有一行醒目的红字警告:

“若遇灯青不灭,火摇不止,乃大凶之兆。必有百年以上怨灵现世,需以血祭灯,辅以‘镇魂咒’,或可一搏。然风险极大,慎之慎之。”

血祭灯?李守义皱眉。这听起来像是邪术。

正想着,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邻居王婶,一脸惊恐:“李老师,不好了!镇东头...出事了!”

李守义跟着王婶赶到镇东,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人群中央,是更夫老陈——老李病倒后,镇长临时找的替补更夫。

老陈躺在地上,脸色铁青,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恐惧。他已经死了,死因不明。身边散落着打更的梆子和铜锣,还有一盏普通的纸灯笼,已经熄灭。

“怎么回事?”李守义问。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

“老陈昨晚巡夜,走到这里突然大叫一声,就倒下了!”

“我听见他说‘别过来’...‘好多’...”

“早上发现时,就这样了,身上没有伤,但脸吓人得很...”

李守义蹲下检查。老陈的手紧紧攥着,他掰开手指,掌心有一个黑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烫的,形状奇怪,像是一只眼睛。

他心头一沉。这个印记,在《夜巡录》里有记载:鬼眼印,是被厉鬼标记的象征。被标记的人,会被鬼魂缠身,直至死亡。

而且老陈的死状...脸色青黑,眼睛突出,是典型的“惊骇而死”——被活活吓死的。

李守义站起来,看向不远处的乱葬岗。清晨的薄雾中,那片荒坟地显得格外阴森。他想起父亲的话:“有大东西要出来了...”

当天下午,李守义做出了决定。他去了镇长家。

“镇长,从今晚起,我来接替我爹,做更夫。”

镇长惊讶:“李老师,你可是读书人,怎么能干这个?”

“我爹病重,老陈又出了事,总得有人做。”李守义说,“而且,我爹教过我一些...方法,可能比普通人更合适。”

镇长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毕竟,更夫虽然地位低微,但确实是镇上不可或缺的。没有更夫夜巡,晚上出了事都不知道。

傍晚,李守义回到家中,开始准备。他按照《夜巡录》的方法,给阴阳灯换上新灯油和灯芯,检查了符咒是否完好。然后,他翻开书,找到“镇魂咒”的章节,开始背诵那些拗口的咒文。

父亲还在昏迷中,偶尔会说几句胡话:“不要看...不要回头...它们来了...”

李守义握紧灯笼杆,心中忐忑。今晚,将是他第一次独自夜巡。

子时,南安镇沉睡在夜色中。李守义提着阴阳灯,走上青石板街。灯笼里的烛火是正常的暖黄色,照亮前方几步的路。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敲响梆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在寂静中传开。有那么一瞬间,李守义感觉整个镇子都在倾听他的声音。

一开始很顺利。灯笼正常,街道安静。但走到镇东,靠近乱葬岗时,情况变了。

灯笼里的火光开始变色,从暖黄变成淡绿,再变成青绿。火苗摇曳,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

李守义停下脚步,握紧灯笼杆。他想起《夜巡录》里的话:灯青为凶,火摇不止,需念“定光咒”。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天地清明,日月照明,灯火定光,邪祟退散...”

咒语似乎有效,火光稳定了一些,颜色也淡了点。李守义稍稍放心,继续前进。

但就在他走过乱葬岗入口时,灯笼突然剧烈晃动,青绿色的光暴涨,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以及路上的东西。

李守义看到了。

很多人。或者说,很多人形的影子。密密麻麻,站在路边,站在屋檐下,站在巷口。它们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是一团团模糊的黑影,但能感觉到它们在“看”着他。

最前面是一个女人的影子,穿着旧式的衣裙,头发很长,遮住了脸。她伸出手,手指苍白细长,指向乱葬岗方向。

李守义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想转身逃跑,但腿像灌了铅。他想闭眼,但眼睛无法移开。

女人影子缓缓抬头,头发向两侧分开,露出脸——如果那能叫脸的话。没有五官,只有三个黑洞:两个眼睛,一个嘴巴。黑洞深处,似乎有什么在蠕动。

然后,所有影子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李守义本能地举起灯笼,念诵“镇魂咒”。灯笼的青光暴涨,形成一个光圈,将他包围。影子们在光圈外停下,无法靠近。

但女人影子没有停。她继续向前,穿过光圈,伸出苍白的手,抓向李守义。

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灯笼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灯罩上的符咒亮起红光。女人影子像是被烫到,猛地缩回手,发出无声的尖叫,后退几步,融入其他影子中。

影子们开始后退,渐渐消散在夜色里。

灯笼的火光恢复正常,青绿色褪去,变回暖黄。

李守义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低头看灯笼,灯罩上的符咒有一处变得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夜巡录》里说,这是符咒消耗过度的迹象,需要补充。

这一夜,李守义没有再巡完剩下的路。他回到家中,检查灯笼,补充符咒,然后守在父亲床前,一夜未眠。

第二天,李守义去找镇上的老人,打听乱葬岗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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