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常州之战（下）（1/2）

却说吕师囊在常州府衙内坐立不安，急召金节、许定并赵毅、范畴、应明、沈拚四员统制官商议退敌之策。众将因亲眼目睹李逵等五将斩杀张近仁、高可立的凶悍之状，个个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吕师囊连问三遍“何人敢出战”，诸将却似那箭穿雁嘴，钩搭鱼腮，俱都缄口不言。赵毅低头盯着靴尖，范畴不住擦拭额上冷汗，应明、沈拚二人更是缩在角落，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吕师囊心中焦躁，亲自登上城楼察看，但见宋江军马分作三路，将常州城围得铁桶相似：东门关胜率军摇旗呐喊，西门秦明领兵擂鼓叫阵，南门花荣引弓弩手列队待发。城下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喊杀声震天动地。吕师囊强作镇定，吩咐众将道：“诸位且先上城防守，容本相再思良策。”众将如蒙大赦，慌忙退下。回到后堂，吕师囊独坐案前，茶饭不思。烛火摇曳间，他唤来心腹许定及几个贴身亲随，压低声音道：“如今之势，恐难久守。不如。”话到此处，以指蘸茶，在案上写了个“走”字。许定会意，凑近耳语：“末将去备快马三匹，金银细软若干，到时可自北门潜出。”吕师囊微微颔首，又嘱咐道：“切记机密，休教金节等人知晓。”众人退下。

再说那守将金节回到家中，面色阴晴不定，他卸下铠甲时，正在唉声叹气，惊动了正在内室绣花的妻子秦玉兰。这秦玉兰原是书香门第之女，因家道中落嫁与武夫，却是个有见识的妇人。她放下手中绣绷，轻移莲步来到前厅，见丈夫眉头紧锁，便温声问道：“官人今日回府，神色这般忧虑，莫非军情有变？”金节长叹一声，将腰间佩刀重重搁在案上，他颓然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对夫人说道：“夫人有所不知。今日宋军三面合围，水泄不通。城中粮草仅够半月之用，更兼吕枢密刚愎自用，听不进良言。若城破之日，恐怕我等皆成了刀下之鬼！”说到此处，他猛地攥紧拳头，秦玉兰取来巾帕为丈夫拭去额上汗水，柔声道：“妾身记得官人常说，当年在泰安州与梁山好汉交手时，就觉得他们义气深重。如今朝廷招安，正是正是弃暗投明的好时机！”金节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却又很快黯淡下来，忧心道：“只是那许定素来与我不和，如今更得吕师囊信任。赵毅等四个统制官又各怀鬼胎，恐怕难以成事。”他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秦玉兰轻抿朱唇，忽然说道：“官人可还记得上月许定在酒宴上当众羞辱你之事？”见丈夫脸色一沉，她继续道：“那吕师囊非但不主持公道，反而纵容许定。这般主帅，值得效死么？”

金节猛地站定，问道：“依夫人之意，该如何行事？”秦玉兰压低声音道：“诈败诱敌，献城立功！官人可密修书信，写明城中布防。来日出战，佯装不敌，引宋军入城。妾身听闻宋公明最重义气，定不会亏待弃暗投明之人。”金节目光闪烁，忽然想起两年前泰安州比武时的情景：那黑旋风李逵虽然粗鲁，却豪爽直率，浪子燕青更是知书达理。他喃喃道：“只是这书信如何送出？许定那厮日夜派人监视于我，恐怕不好派人出城。”秦玉兰从袖中取出一支特制的鸣镝箭：“这是家父当年狩猎所用，箭杆中空，可藏密信。官人明日巡城时，趁人不备射往宋营便是。”金节接过箭仔细端详，忽然握紧妻子的手：“贤妻真乃女中诸葛！”当即取来笔墨，将城中守军布置、粮草囤所、暗道机关等尽数绘成详图，又写道：“旧将金节谨拜：愿献常州以赎前罪。来日南门交战，当诈败引路，盼遣派军接应。”写罢用蜡封好，藏入箭杆之中。史官诗曰：

金节知天欲受降，玉兰力赞更贤良。

宋家文武皆如此，安得河山社稷亡。

次日清晨，金节照例巡视城防。行至僻静处，见四下无人，迅速取出昨夜写好的书信，正要寻机射出，忽闻身后脚步声传来。他急忙将书信藏入袖中，转身见是亲兵来报军情。待打发走亲兵，金节暗忖时机未到，只得暂且按下此事，继续巡城去了。当日宋江亲率大军加紧攻打常州城，四面围困，箭如雨下。吕师囊见形势危急，急击聚将鼓，召集众将到府衙议事。众将到齐后，吕师囊环视众人道：“如今宋军攻城甚急，诸位有何良策？”金节率先出列，抱拳禀道：“启禀枢密，末将仔细察看常州城防，这城墙高有三丈，护城河宽达五丈，实乃天险。以末将之见，只宜坚守，不可轻易出战。诸位同僚当各守城门，严加防备，待苏州援兵到来，再内外夹击，方为上策。”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又补充道：“末将愿请命把守西门，誓与城门共存亡。”吕师囊听罢，手抚长须，连连点头道：“金将军此言极是！就依此计行事，固守待援。”随即正色下令道：“应明、赵毅二将听令，命你二人率本部兵马严守东门，不得有误！沈拚、范畴二将负责北门防务，务必小心谨慎。金将军既自请把守西门，本相甚慰。至于南门就由许定将军镇守。”分拨已定，吕师囊又叮嘱道：“诸位务必严加防范，日夜巡查，切莫给宋军可乘之机。”众将齐声应诺：“谨遵枢密将令！”随即各自领兵前往指定城门驻守，四门守将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当夜三更时分，金节悄悄取出早先准备好的密信箭矢，藏于箭袋之中。他独自登上西门城楼，见四下守军昏昏欲睡，便假意巡查。待值更士兵转身之际，金节迅速张弓搭箭，瞄准西门外巡逻的宋军探子，将无头箭射了出去。那箭不偏不倚，正落在宋军探子脚边。探子拾起箭杆，发觉分量异常，仔细查看发现中空箭杆内藏有密信一封，当即飞报西寨主将。花和尚鲁智深正与行者武松在帐中议事，闻报立即唤来鬼脸儿杜兴：“速将此箭送往宋先锋大营！”杜兴领命，怀揣密信，快马加鞭直奔东北门大寨。此时宋江与吴用正在中军帐内秉烛议事。杜兴入帐跪呈密信：“禀哥哥，西门内射来密信一封。”宋江接过展开细看，只见信中详述城中虚实，约定明日午时献城。吴用抚掌笑道：“天助我也！”宋江当即传令三寨：“各营整备军械，明日全力攻城，接应内应。”又特意嘱咐道：“传令李逵，明日西门交战，务必认出金节将军，不可误伤。”

次日拂晓时分，宋江军中三寨将士尽数出动，分三面猛攻常州城。吕师囊正在敌楼之上督战，忽见宋军阵中轰天雷凌振已架起炮架。但见那炮口黑黝黝对准城楼，吕师囊还未来得及喝令躲避，凌振已点燃引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枚风火炮呼啸而出，不偏不倚正中敌楼东北角。那城楼遭此重击，砖石崩裂，木梁折断，伴随着骨碌碌的坍塌声，半边敌楼轰然倒塌。吕师囊被震得踉跄几步，幸得左右亲兵拼死相护，才从漫天尘土中逃得性命。吕师囊狼狈不堪，奔下城楼，顾不得整理衣冠，立即传令四门守将：“速速出城迎敌！务必击退宋军！”此时城上守军已被火炮震慑，军心涣散。吕师囊连声催促，众将只得整顿兵马，准备开城出战。城内擂鼓三通，声震四野，北门轰然洞开，吊桥徐徐放下。沈拚、范畴二将率领精锐马军冲出城门，列阵迎敌。宋军阵中，关胜骑着昨日缴获的钱振鹏那匹卷毛赤兔马，手提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出阵挑战。范畴挺枪迎战，二人刀来枪往，战十余合，范畴已显不支。此时西门处金节也引一彪军马杀出，在阵前高声搦战。李逵眼尖，立即对宋江喊道：\哥哥快看，那不就是泰安州相识的金节么？\宋江会意，当即传令：“孙立兄弟最善假斗，就由你出马接应。”病尉迟孙立领命，提鞭上马，出阵与金节交锋。二人交手不到三合，金节暗中使个眼色，突然虚晃一刀，拨马便走。孙立因前日索贤、郁正中箭身亡之事，心中警觉，不敢紧追，故意放慢马速，与金节保持距离，缓缓跟进。金节见状，又勒马回身，假意喝道：“贼将休走！”再战两三合，又佯败而走，如此反复，渐渐将孙立引向西门方向。

孙立见时机成熟，立即催动战马向前冲锋，手中钢鞭高举，身后秦明、花荣率领精锐马军跟进。鲁智深挥舞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禅杖，武松抡动雪花镔铁戒刀，马麟、杜兴各持兵刃，统领步卒紧随其后。全军齐发，直扑西门而去。金节一马当先奔入城门，却突然勒住缰绳，横刀立马挡在吊桥中央。守门士卒急欲收起吊桥，却被金节厉声喝止：“且慢！”孙立拍马赶到城门下，金节立即调转枪头，与孙立合力斩杀守门将校。二人守住城门要道，眨眼之间，连毙十余守军。此时秦明、花荣率领的铁骑已冲至城下，见城门洞开，当即长驱直入。鲁智深禅杖所到之处，敌军人仰马翻，武松戒刀翻飞，如入无人之境，马麟、杜兴各率部众砍杀守军。城内顿时喊杀声震天，守军乱作一团，奔走呼号：“不好了！宋军从西门杀进来了！”常州百姓久受方腊暴政荼毒，闻得宋军入城，纷纷持械相助。老翁抡起扁担，壮汉挥舞锄头，妇孺亦拾石投掷。有人振臂高呼：“杀尽方腊走狗！”宋军健卒攀上城头，将方腊旗幡尽数扯落，高竖起宋先锋大旗。但见城头旌旗变换，城内杀声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