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涌金门（2/2）

有诗张顺赞道：

家本浔阳江边住，随波逐浪度春秋。

江南地面建功勋，水浒天罡占一筹。

宁海郡中即吊孝，太湖江上避渔舟。

涌金门外归神处，今日香烟不断头。

又有诗说道：

浔阳江上英雄汉，水浒城中义烈人。

天数尽时无可救，涌金门外已归神。

后世余象斗先生赞道：

哀哉张顺实可怜，舍死全名功未成。

奈何尽时难可救，涌金门外赴幽冥。

当夜，宋江在帐中与吴用商议军务，直至四更时分。宋江自觉神思困倦，便对左右道：“你等且退下歇息。”待众人退出后，便伏在案几上小憩。正朦胧间，忽觉一阵刺骨冷风穿帐而入。宋江猛然惊醒，起身看时，只见帐中灯烛无光，寒气逼人。定睛细看，但见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身影，立在森森冷气之中。那身影浑身血污，低声泣道：“小弟跟随哥哥许多年，蒙哥哥恩爱至厚。如今小弟杀身报答，已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今夜特来辞别哥哥。”宋江定睛细看，突然失声痛哭：“这个不是张顺兄弟么！”话音未落，回头又见三四个血人立于帐中，个个鲜血满身，面目模糊难辨。宋江见状，不由放声大哭。这一哭却把自己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此时帐外更鼓正敲五下，残灯将尽，帐中犹带几分阴冷之气。宋江独坐榻上，回想梦中情形，不觉冷汗涔涔而下。

帐外亲兵听得宋江哭声，慌忙入内查看。只见宋江面色惨白，口中连道：“怪哉！怪哉！”急命左右：“速请吴军师前来解梦。”吴用匆匆赶来，见宋江神色异常，忙问道：“兄长方才小憩，可是做得什么异梦？”宋江将梦中情形细细道来：“适才一阵冷风过处，分明看见张顺兄弟满身血污，立在帐中告道：小弟跟随哥哥多年，蒙恩至厚。今以杀身相报，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特来辞别。待我转过脸来，这边又立着三四个血人，面目模糊难辨，我正以为又折了许多兄弟，却是一梦惊醒，细思恐极，便叫军师来解梦。”吴用捻须沉思道：“早间李俊来报，说张顺要泅水过湖，越城放火为号。莫非兄长日有所思，故得此恶梦？”宋江摇头道：“我只想张顺兄弟水性精熟，为人机警，断不会轻易丧命。”吴用叹道：“从西湖到城边，必经险要之处。若真个送了性命，张顺兄弟魂灵来与兄长托梦，也未可知。”宋江闻言，拍案而起：“我不信！若真是张顺托梦，那另外三四个血人又是何人？”说罢，与吴用反复议论，终究不得其解。二人相对而坐，直至东方渐白，宋江心中疑虑愈甚，坐立不安，不时望向帐门，等候消息。

天明，李俊遣快马飞报入帐：“张顺兄弟在涌金门越水时，遭南军乱箭射杀，今见城头竹竿上，高挑着张顺兄弟首级示众。”宋江闻言，如遭雷击，踉跄倒退三步，突然仰天痛哭：“天杀的方腊！还我兄弟命来！”话音未落，竟昏厥倒地，众将慌忙上前搀扶，吴用急掐人中，半晌宋江方悠悠转醒，仍是泪如雨下。那边李逵听得消息，抡起板斧就要往外冲：“直娘贼！俺这就去砍了那鸟城，剁了方天定那厮！”众将死死抱住，李逵挣扎怒吼：“张顺哥哥与俺相识许久，如今惨死，俺定要报仇！”宋江瘫坐椅上，泣不成声，以头抢地，额上竟磕出血来。吴用与众将再三劝慰：“哥哥保重，当以剿贼大业为重。”宋江忽起身道：“我必要亲至湖边，祭奠张顺兄弟。”吴用急劝：“兄长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若贼兵来袭，如之奈何？”李逵在旁嚷道：“军师忒也多虑！俺铁牛护着哥哥去，看哪个敢来，来了便砍了头，祭奠张顺兄弟！”宋江道：“我自有主张，众兄弟不必多言。”眼中却仍泪流不止，望着涌金门方向，咬牙切齿。帐中众将见此情形，无不垂泪，俱想起张顺生前好处，愈发悲从中来。

附录：《宋史·张顺传》

张顺，民兵部将也。襄阳受围五年，宋闯知其西北一水曰清泥河，源于均、房，即其地造轻舟百艘，以三舟联为一舫，中一舟装载，左右舟则虚其底而掩覆之。出重赏募死士，得三千。求将，得顺与张贵，俗呼顺曰“矮张”，贵曰“竹园张”，俱智勇，素为诸将所服，俾为都统。出令曰：“此行有死而已，汝辈或非本心，宜亟去，毋败吾事。”人人感奋。汉水方生，发舟百艘，稍进团山下。越二日，进高头港口，结方陈，各船置火枪、火炮、炽炭、巨斧、劲弩。夜漏下三刻，起矴出江，以红灯为识。贵先登，顺殿之，乘风破浪，径犯重围。至磨洪滩以上，北军舟师布满江面，无隙可入。众乘锐凡断铁縆攒杙数百，转战百二十里，黎明抵襄城下。城中久绝援，闻救至，踊跃气百倍。及收军，独失顺。越数日，有浮尸溯流而上，被介胄，执弓矢，直抵浮梁，视之顺也，身中四枪六箭，怒气勃勃如生。诸军惊以为神，结冢敛葬，立庙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