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鬼脸儿遭难（2/2）
杜兴手捧绣线，走入内院。那赵玉娥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进来，便佯装恼怒道：“我好生等着用这绣线，你却去了大半日不见踪影！”杜兴躬身答道：“回奶奶的话，小人在酒店遇见一位旧日相识，略叙了几句话，请他吃了杯酒，故此来迟，望奶奶恕罪。”赵玉娥将绣线接过，却不急着用，反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我岂是怪你来迟？只是见你这般魁梧汉子，却恁地不解风情。我平日待你与旁人不同，你倒不知好歹。”说着将一双媚眼斜斜地瞟了过来，又道：“今日管营不在衙中，正要与你吃几杯酒说说话儿。”杜兴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忙道：\小人不敢造次。\说罢竟转身退出院去。杜兴回到酒店，杨林早已等候多时。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兄长为何这般模样？”杜兴将方才之事略说了一遍，杨林道：“兄长何不随我到饮马川去？强似在此受人差遣。”杜兴摇头叹道：“贤弟有所不知。我若一走了之，一来恐连累独龙冈李大官人，二来那李管营待我甚厚，实不忍负他。只是这小奶奶如此行事，虽然我并无邪念，却也觉得面上无光，甚是难堪。”杨林正色道：“这等妇人由她去便是。兄长切记，我们梁山好汉最重'色'字一关。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栽在这上头。”二人对饮一杯，再不提此事。
正说话间，忽见一个小厮手持名帖进来禀报：“东京冯舍人前来拜见。”杜兴接过名帖，急忙入内禀告管营。李管营展帖观看，喜道：“原来是老夫表侄到了，快快有请。”不多时，冯舍人进得厅来，向管营深施一礼道：“家父命小侄往大名府收取银两，顺路特来拜见叔父。”说罢命随从奉上各色礼物，杜兴一一接过收好。管营吩咐备办酒席，又对杜兴道：“去请小奶奶出来相见。这冯舍人乃是至亲，不必回避。”赵玉娥在内室问道：“什么冯舍人？”先叫丫鬟扶着，在屏风后偷眼观瞧。这一看不打紧，只见那冯舍人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端的是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君。赵玉娥顿时骨软筋酥，连忙整衣理鬓，款款而出。冯舍人见小奶奶出来，慌忙起身，倒身下拜。赵玉娥满面堆笑，还了礼，便在管营下首坐了。二人四目相对，眉来眼去，那管营只道是亲戚相见，全不疑心。酒过三巡，冯舍人推说酒量浅薄。管营挽留道：“贤侄远道而来，务必多住几日。”遂安排在东厢房住下。原来这冯舍人父亲冯彪，乃是童贯心腹，膝下只此一子。那赵玉娥本就是个欲求不满的怨女，连杜兴这般粗陋汉子尚且动心，如今见了这般俊俏郎君，如何不神魂颠倒？杜兴退出外厢，取出十两银子递给杨林道：“贤弟且拿去使用，得闲时与裴宣等兄弟常来走动。”杨林推辞道：“兄长客居在此，怎好反受你的银子？”杜兴道：“银钱小事，用完了自有李大官人接济。”杨林再三称谢，告辞而去。
过了两日，李管营接到上司公文，须往山西公干，嘱咐杜兴道：“老夫此去公干，家中一应事务，你须好生照看。”又对赵玉娥道：“冯舍人乃我至亲，你好生款待，待我回来再与他饯行。”二人各自应诺。管营收拾行装，带了随从往山西去了。当晚，赵玉娥亲自下厨整治酒菜，命丫鬟去请冯舍人，那冯舍人闻召即至，见酒席设在赵玉娥房中，心中暗喜。赵玉娥笑吟吟道：“舍人远来，一向怠慢，今日特备薄酒，聊表寸心。”冯舍人连忙作揖道：“婶婶如此厚待，小侄感激不尽。婶婶若有烦忧，但说与小侄听，或可稍解愁怀。”二人对坐饮酒，那赵玉娥饮了两杯，双颊飞红，假意拿起绣鞋，把腿横在膝上缝补。冯舍人见状，在桌下悄悄伸手，在那绣鞋尖上捏了一把，低声道：“自见婶婶第一面，小侄便魂不守舍。今日得见，更是浑身酥麻，还望婶婶垂怜。”说着便挨近身来。赵玉娥假意推拒，那冯舍人哪里肯放，一把抱住，遂成苟且之事。杜兴早已知道，心中愤懑道：“这淫妇果然毫无顾忌！待管营公干回来，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
那赵玉娥起初对杜兴有意，如今得了冯舍人这般风流人物，反倒嫌杜兴碍事，自此换了脸色，动辄厉声呵斥，寻衅找茬，杜兴忍气不过，偶尔回嘴几句。赵玉娥便与冯舍人商议道：“我与你这段姻缘，已是生死难分。待那老东西回来，这杜兴若多嘴多舌，如何是好？”冯舍人冷笑道：“怕他作甚！不过是个配军囚徒，结果他性命，不过费一张文书的事。”半月之后，李管营公干归来，全未察觉家中变故。赵玉娥倒在管营怀中，哭诉道：“你出门这些时日，那杜兴好生无礼，时常进来调戏于我。这等歹人若不处置，妾身只有一死了之！”管营道：“若果真如此，处置他有何难处。”次日，管营要出门拜客，唤杜兴随行，路上问道：“老夫不在时，你为何无礼冲撞小奶奶？”杜兴直言道：“恩公容禀，那冯舍人与小奶奶终日厮混，全无顾忌。恩公试想，舍人生得俊俏，小人这般嘴脸，小奶奶会中意哪个？”管营闻言默然。回府后，管营对赵玉娥道：“此事无凭无据，不好处置。”赵玉娥勃然大怒：“定要捉奸在床，你才甘心做这乌龟么？”说罢哭着回房。管营唤来差拨吩咐道：“杜兴来此多时，一向谨慎。今调他去西门看守草料场。”差拨劝道：“杜兴在大人身边甚是得力，调了他去，恐无人使唤。”管营叹道：“其中缘由你不明白，照办便是。”差拨不敢多言，唤来杜兴说明原委。杜兴暗道：“这不是与当年林教头一般遭遇？”口中却道：“小人自当遵命。只是管营大人年事已高，身边少了贴心人，凡事还须多加提防。”说罢便随差拨前往草料场。
那李管营回到内室，对赵玉娥道：“杜兴已调往草料场当差。冯舍人离家日久，恐其父挂念，明日便送他回京。”赵玉娥默不作声，冯舍人却接口道：“小侄近日腰酸腿软，恐难乘马远行。”管营冷眼打量。一日，管营行至房门外，忽闻内室传出嬉笑之声，遂伏身门缝窥视，只见赵玉娥正坐在冯舍人身上，那舍人搂着赵玉娥道：“老儿要打发我走，怎舍得与亲分离？”赵玉娥笑道：“他既执意要赶你，不如我们先打发这老东西上路。”管营听罢，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开房门，厉声喝道：“好个贱淫妇！你要打发老夫上哪条路？”管营一把揪住冯舍人衣襟，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冯舍人急于脱身，用力一推，那管营年迈体衰，站立不稳，仰面跌倒，后脑重重磕在地上，登时昏死过去。赵玉娥也慌了手脚，上前搀扶时，却见管营已然气绝身亡。赵玉娥与冯舍人面面相觑，商议道：“此事若声张出去，你我俱是死罪。”遂对外谎称管营突发中风，暴毙身亡。一面申报上司，一面置办棺椁，举哀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