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参谋闻焕章（1/2）

话说安道全搭乘金鳌岛船只，抵达登州码头，打发船只返航，雇得两顶小轿，到了登云山路口，忽听得铜锣声响，但见三五十个喽啰各执刀枪，自林中跃出，齐声喝道：“轿中何人，速速住轿！”那卢医官在轿内抖如筛糠，安道全掀帘道：“某特来拜会孙立头领！”喽啰道：“既是来见孙头领，且随我等上山。”众人引路前行，及至寨门，喽啰急去通报。不多时，孙立亲自出迎，将众人引入聚义厅内。安道全与众人见礼，见栾廷玉、扈成二人面生，各自通了姓名方落座。孙立拱手道：“安神医久在东京，想必安乐。今日怎得光临敝寨？”安道全便将前事细细道来。说罢取出乐和书信递与孙立，孙立展信读罢，喜道：“乐和舅久无音讯，原来在海外成就这般大事业！”扈成道：“我昔年也曾飘洋至暹罗国，那金鳌岛端的是一处好所在。”阮小七大叫：“痛快！我辈兄弟俱已起事！安先生何须返京，不如就此住下。”安道全尚未答言，那卢师越已在旁连声催促告辞。阮小七心头火起，霍然起身，一把揪住卢医官衣襟，怒目圆睁，喝道：“你这腌臜泼才！此乃何等去处，容你在此聒噪！”安道全急忙劝道：“七郎且住！此乃朝廷命官，不可造次。”阮小七愈发怒道：“休说这等微末小官，便是那赵官家触怒老爷，也教他尝尝俺的拳头！”栾廷玉喝道：“休得胡言！安先生既要启程，岂可强留？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权且歇宿一宵，明早动身不迟。”阮小七这才松手，那卢医官早已吓得汗流浃背。当夜山寨设宴款待。次日，孙立取三十两纹银相赠，众人送至山下作别。

二人抵达东京，先往太师府参谒，蔡京道：“老夫有一爱妾染病多时，久治不愈，专候二位神医诊治。”二人随丫鬟行至内室，安道全行至绣榻前，侍儿自销金帐内轻轻托出小奶奶玉腕。安道全凝神诊脉，片刻即明病因，转身向蔡京禀道：“夫人此症乃怒气伤肝所致，现下发热咳嗽、胸腹胀满，只需服几剂清火平肝之药，自然痊愈。”蔡京颔首道：“有劳神医，恕老夫不送。”安道全遂告辞出府。蔡京转对卢师越道：“老夫要入朝议事，你且去书房将药方配齐。”卢师越躬身领命，暗自思忖：“安道全这厮恃才傲物，一路上屡屡轻慢于我。今日太师命我配药，正是天赐良机，何不借此断送他的性命！”当下竟不按方配药，胡乱增减药性。丫鬟依言煎好汤药，捧与小奶奶服下。未及一个时辰，那妇人忽觉小腹绞痛难忍，浑身燥热如火，继而昏沉不醒。蔡京回府时，见爱妾已气息奄奄，方欲探视，却见其双脚一蹬，竟已气绝身亡。蔡京抚尸大恸，原来这小奶奶年方十九，生得国色天香，更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花费三千两纹银特地从淮阴重金聘来，如今却香消玉殒。

蔡京当即唤来几名干办去唤安道全、卢师越，干办当夜复命道：“卢师越已唤到，只是安道全出城拜客未归。”蔡京转向卢师越，怒道：“卢师越，老夫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敷衍，生生将我爱妾药死！”卢师越慌忙跪伏于地，战战兢兢道：“太师明鉴，小人实未参与诊治，亦不曾诊视脉象，皆是安道全一人主张，太师当时也亲眼所见。实是安道全别有用心，欲谋害太师，故先下此毒手。”蔡京道：“你且起来细说。”卢师越道：“前番海上翻船，救他之人正是梁山泊反贼李俊，此乃勾结叛党之实据。及至回京途中，他又往登云山孙立处送信，与阮小七等人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辱骂君相。”蔡京听罢，立即唤来文书，命其写下安道全勾结反贼、诽谤圣上、谋害大臣的密折。写毕，蔡京对卢师越道：“适才错怪于你。待圣旨下来处置了安道全，便升你掌管太医院事务。”卢师越闻言大喜，连连叩谢。蔡京又命人厚殓小奶奶，自是一番奢华排场，不在话下。那密折送入宫中，那道君皇帝闻着蔡京的屁也是香的，见奏折中危言耸听，岂有不允之理？当即批转开封府，命缉捕使臣火速捉拿安道全归案。

缉捕使臣率一队公差直奔安道全寓所，却见圣手书生萧让正在厅中。萧让道：“诸位公差何故到此？”使臣道：“奉开封府钧旨，特来寻找安道全。”萧让道：“可是来请安太医看诊？”使臣道：“正是要请他去瞧病。”萧让道：“安太医昨日出城访友未归，料想早晚便回，诸位不妨稍坐等候。”众公差分散把守前后门户，使臣在厅中踱步，眼见日影西斜，焦躁道：“已过午时，再耽搁不得！”萧让道：“公差何故如此着急？”使臣道：“安道全乃大理寺奉圣旨查办的要犯，开封府奉命拿人，岂是儿戏！”萧让道：“既如此，诸位请自便搜查。”使臣却不容他脱身，押着萧让一同入内，翻箱倒柜，里外搜遍，不见安道全踪影。使臣便要押解萧让回衙复命，萧让抗辩道：“他人犯事，与我何干？”使臣道：“律法有云，一家有罪，九家连坐，何况你与他同住一院！”萧让无奈，只得随众公差来到开封府衙。使臣禀道：“安道全已闻风逃遁，未能拿获，只拘得同住萧让一名。”府尹怒道：“安道全乃谋逆重犯，你怎容他走脱？”萧让道：“安太医奉差回京后，昨日出城访友未归。”府尹道：“本府不管这些！既拿不到正犯，且将你解往大理寺，自去分辩！”当即命差役备好囚车，将萧让押往大理寺候审。

次日，安道全入城往宿太尉府拜谒，太尉早朝未归，午时方回府，急召安道全入内，低声道：“你可晓得蔡太师参你药杀其爱妾，又密奏你勾结梁山余党？如今大理寺已奉旨拿问。”安道全跪地叩首道：“恩相明鉴！下官自高丽返程，确遇海难翻船，幸得旧识李俊搭救，赠予盘缠方得返京。至于寄书登云山孙立一事属实，阮小七辱骂圣上之语亦曾听闻。然蔡太师小夫人之死，下官实不知情，求恩相搭救！”宿太尉道：“你且莫回寓所，速速离京避祸。待事态平息，再与你分说。老夫赠你些盘缠。”当即命人取来纹银五十两。安道全再三拜谢，正欲告辞，宿太尉又道：“且住！你须改换装束。”遂命人取来承差服饰，又唤心腹院公护送。安道全装扮停当，随院公出府，因是太尉府中人等，守城官军不敢细查，出得城门，至郊外长亭，谢过院公。日暮时分，投宿客店。安道全独坐房中思量：“金鳌岛虽好，却隔重洋。登云山虽可栖身，然我既脱樊笼，岂可再投罗网？”辗转反侧，终难决断。翌日拂晓启程，忽闻身后马蹄声急。回首望去，却是宿太尉府中干办追来，道：“先生且住！贵友萧让已被押解大理寺问罪。”安道全顿足道：“是我连累了他！”当即向店家借来笔墨，修书一封，言道：“恳请太尉周旋，救萧让性命。”又取一两银子酬谢干办。那干办道：“先生案情重大，难以分解。萧让之事尚轻，太尉自会周全。”二人就此别过。

一路行至山东地界，眼见红日西沉，暮色四合，四下里并无客店可投。正踌躇间，忽见前方一座庄院，门前立着两三株苍松古柏，两三个垂髫小童袖着书囊自庄内走出，其后跟着一位先生，正欲掩门。那先生头戴高巾，身着道袍，颇有儒雅之风。安道全紧趋几步，拱手作揖道：“在下乃过路之人，天色已晚，无处投宿。斗胆相扰，欲借贵庄暂歇一宿，房金明日定当奉上。”此时暮色苍茫，新月未升，彼此面目难辨。那先生见安道全言谈文雅，举止从容，便道：“既是读书人，但住无妨。只是寒舍简陋，还望见谅。”遂引安道全入内。二人来至草堂，分宾主落座。小厮掌上灯来，那先生定睛细看，忽然惊道：“尊驾莫非是东京安道全先生？昔年曾有一面之缘。”安道全忙问：“不知先生尊姓大名？”那人答道：“在下闻焕章，当年随高太尉征讨梁山泊时曾任参谋，后来在山寨盘桓过些时日。”安道全恍然道：“原来是闻参谋，恕在下眼拙，一时竟未认出。”闻焕章问道：“安先生供奉太医院，怎会独自一人来到这荒僻之地？”安道全长叹一声，将前情细细道来，又说：“如今只想回归故里，图个清闲。不想在此得遇故人，连日奔波，心神俱疲，今夜终可安睡了。”闻焕章听罢，命备下酒饭，二人对坐畅谈。安道全见庄中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案头摆着几卷诗书，显是闲适之居。是夜果然睡得安稳，多日忧愁暂得排解。

翌日清晨，安道全梳洗已毕，与闻焕章共进早膳时问道：“昨日仓促，未及详询。闻兄既曾与高太尉共事，想必交情匪浅，为何隐居于此？”闻焕章闻言笑道：“安兄此言差矣。高俅那厮不过是个趋炎附势之徒，何来交厚之说？在下生性耿直，不善阿谀，当年随征实非所愿。如今隐居此地，教授几个童子读书写字，倒也心安理得，夜寐无惊。”言罢，闻焕章忽正色道：“不瞒安兄，拙荆早逝，只遗一女，年已及笄，性情贞静。不料染上怪疾，白日昏沉，夜不能寐，日渐消瘦，茶饭不思，时而自言自语，时而痴笑不止。遍访名医皆束手无策，今日得遇安兄，实乃小女再生之机！”安道全拱手道：“自当尽力。”早膳过后，闻焕章引安道全至内室。闻小姐自罗帐中伸出皓腕，安道全凝神诊脉，片刻后道：“脉象已明，还需一观小姐面色，方可定方下药。”闻焕章轻轻掀起帐幔，安道全略一打量，但见小姐面若银盆，眉如新月，只是双颊微红。诊毕说道：“小姐此症乃情志所伤，以致神不守舍，阴阳失调，需调养月余方可痊愈。”闻焕章叹道：“果然如此。自拙荆过世，小女终日以泪洗面，不想竟至如此。昨夜梦见一天女相告，说小女日后当为一国之母，不可轻许人家。想我寒门陋室，哪来王侯求亲？纵有当朝权贵提亲，也非我所愿。”将及一月，闻小姐病症渐消，气色日佳。安道全欲辞行，闻焕章挽留道：“小女蒙先生救治，得以重生，此恩难报。如今正值寒冬腊月，不如暂住些时日，待来年春暖花开再行不迟。”安道全再三称谢，遂继续住下。每日与闻焕章谈文论艺，倒也闲适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