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参谋闻焕章（2/2）

时值宣和六年正月，腊雪初晴，闻焕章对安道全言道：“桥畔寒梅初绽，不若与安兄同往一观？”安道全欣然应允。二人立于小桥之上，但见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屋后山峦积雪皑皑，映日生辉。正背手赏玩之际，安道全忽闻脚步声近，回首望去，却见一人颈戴行枷，后随两名持水火棍的公差，竟是萧让。萧让佯装不识，高声道：“张员外，不想在此相遇，正欲托付家书，借一步说话。”二人行至二十步外，萧让低声道：“前番开封府差役拿兄不着，便将小弟解往大理寺问罪。幸得宿太尉周旋，从轻发落，判了个刺配沙门岛。”安道全闻言顿足道：“那日得宿太尉相告，方知卢师越这厮篡改药方，毒杀蔡京爱妾，却嫁祸于我。太尉助我出城，流落至此，为闻参谋令爱治病，故而耽搁。不想连累兄长至此，我当亲赴东京认罪，救兄脱难。”萧让急道：“万万不可！小弟罪名尚轻，兄若自投罗网，必遭不测。”安道全思忖片刻道：“闻参谋乃正人君子，不如请公差入内稍歇，也好从长计议。”萧让会意，转身对解差道：“适遇同乡张员外，欲托家书一封，劳二位暂歇片刻。”闻焕章已知就里，上前拱手道：“天寒地冻，诸位公差远来辛苦，寒舍备有薄酒，不妨入内取暖。”两名解子见是儒雅之士，又闻有酒食，便押着萧让同入庄内。

五人同入草堂就座，但见窗外寒风凛冽，飞雪漫天。两个解差一路跋涉，早已饥寒交迫，此刻见了热酒便痛饮。安道全又频频劝酒，不多时二人已是酩酊大醉。闻焕章见状道：“天色已晚，前路尚有十余里，不如就在寒舍暂歇。既是故交，想必二位公差也能担待。”那解差含糊应道：“两位老爷在京都有家眷，况且宿太尉早有嘱咐，我们公门中人最是通情达理，只是怕搅扰不便。”说罢先入客房安歇。这边三人又添酒菜，对坐叙谈。安道全叹道：“安某时运不济，遭此横祸，便是死了也是命该如此。只是连累萧兄，实在愧疚难当。”萧让道：“朋友义气为重，只是贱内独居京师，无人照料，实在放心不下。”

闻焕章道：“在下倒有个主意。小女蒙安先生救治，正愁无以为报。不如修书一封，在下亲往京师接来宝眷，与小女同住。待他日遇赦归来，再图团聚，不知意下如何？”萧让大喜：“闻兄真乃古德君子，堪托妻寄子。若得如此，萧某便是发配沙门岛也心安了。”当下修书一封，安道全取出三十两纹银相赠，权作盘缠，又道：“待闻兄接来宝眷安顿妥当，我先往泰安州进香还愿，随后便去沙门岛与兄相会。”次日清晨，用过早饭，洒泪而别。

闻焕章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前往东京，安道全亦修书一封托其转呈宿太尉。不数日，闻焕章抵达京师，先将萧让家书送至其宅，向萧娘子说明来意。次日清晨，闻焕章整肃衣冠前往太尉府拜谒，恭敬呈上安道全书信。宿太尉展阅毕，颔首道：“难得足下如此高义！烦请转告安医官，此事虽暂平息，尚不宜露面。本当留足下小叙，因要入朝议事，不敢久留。”闻焕章再三拜谢辞出。闻焕章复至萧让寓所，见萧娘子已收拾停当，当即雇来车马护送，抵达庄院。萧娘子携女下车，各携细软包裹入内。萧让之女年方二八，生得眉目如画，更兼天资聪颖，承父教导，通晓文墨。萧娘子亦端庄贤淑，安道全与之见礼毕，闻小姐亲迎入内，口称婶婶，甚是亲热。两位小姐一见如故，彼此敬爱，情同手足，相处甚欢。闻焕章道：“太尉言道，京中虽暂无事，仍需隐匿。往年朝廷联金灭辽之策，皆童贯、王黼、赵良嗣等人主张。满朝文武皆知非良策，却无人敢谏。如今辽国已灭，金人虎狼之心昭然，朝廷犹不自知。依某之见，不出三年必有大变。萧娘子离京实乃幸事，倘若日后真有变故，女流之辈如何应对！”安道全道：“多蒙先生为小弟之事奔波劳顿。如今天气转暖，东岳圣诞将至，小弟欲往进香，随后便去沙门岛告知萧兄近况，明早即行。”闻焕章即命设宴饯行。萧娘子道：“伯伯进香后，务请往沙门岛一行。这里备有家书一封，烦请转交。我们有些积蓄足以度日，不必挂怀。”安道全又细细叮嘱一番，谢过闻焕章款待之情。次日五更时分，便背负行囊启程。

行了两日路程，见道旁有座酒店，便进去拣了副座头。正待用饭，忽见两个汉子也进店吃酒，见了安道全便高叫张员外。安道全定睛看时，竟是当初押解萧让的那两个公差，忙答道：“某往泰安州进香，二位往沙门岛去，如何回得这般快？”那解子叹道：“休要提起！行至登云山下，撞出一伙强人，将那秀才劫上山去。原来那秀才与山上强人本是一路。亏他力保，我等才得活命，那大王还赏了二十两银子作盘缠，打发我们回来。”安道全别过解子，出门暗忖道：“萧兄既在登云山安身，我进香毕，便去寻他。闻得神行太保戴宗如今在岳庙出家，不如先去会他。”又行两日，到了泰安州，寻着戴宗，二人相见甚欢。安道全将前事备述，言明特来进香。戴宗叹道：“老天偏不教人安闲！似先生这般高洁之士，也惹出事端！贫道自以为看破红尘，纳还官诰，誓不入名利场中。奈何朝廷每有大事，仍要贫道传递消息，推脱不得。”当下备下素斋款待，二人促膝长谈。

安道全道：“明日得闲，闻说此处观海上日出甚是奇绝。”戴宗道：“只要起得早便好。”次日五更，戴宗引安道全登上泰山。其时天尚未明，星斗满天。不多时，东方现出一道红光，霎时间霞光万道，照耀乾坤。二人坐在大石上，见那红日升起数丈之高，方才下峰。安道全沐浴更衣毕，捧了信香，与戴宗同至山门前。望着巍峨庙宇，安道全不禁感慨道：“当年燕青在此与任原相扑，何等英雄气概！如今俱已烟消云散，可叹可叹！”戴宗闻言亦唏嘘不已。二人回到庙中禅房，安道全叹道：“戴院长且看那轮红日，朝升暮落，万古如斯，奔忙不息，便是苍天也不得安闲。想安某昔日在朝供奉，往来皆是王公贵戚，鞠躬尽瘁，不意一朝遭人谗害，若非宿太尉仗义相救，早已作那刀下亡魂。更连累萧兄抛妻别女，幸得将他家眷安顿妥当，正欲往登云山报个信，再返此处与院长同参玄理。虽不能羽化登真，眼前图个清闲也好。”戴宗道：“安兄身怀济世之术，只怕到了登云山，众家兄弟定要强留。不如在此多住些时日，再去会他们不迟。”如此盘桓数日，安道全自去登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