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洪晧使金(2/2)
沙漠间关契爱情,一朝痛念隔幽明。
君仇不与戴天地,交义自甘同死生。
吴水渺茫鸳侣拆,楚山迢递雁行轻。
尤荒持节全忠荩,竹帛流芳万古名。
金兵飞报讹里朵道:“崔纵已死于冷山。”讹里朵沉吟良久,对左右道:“虽是敌国使臣,倒也忠烈可敬。”遂命人送去衣衾棺木等丧葬之物,又恐洪皓随之自尽,难以向金主交代,便下令道:“且将洪皓移往平阳驿闲住,候大金皇帝圣旨发落。”洪皓得金人准许,乃为崔纵料理后事。时值北地寒冬,冻土坚硬如铁,洪皓亲自挥镐掘土,在冷山南麓掘得浅穴。葬毕,取木为碑,以刀刻“宋使崔公之墓”六字。事毕,随金兵押送,一路向平阳驿行去。途中风雪交加,洪皓回首望冷山,但见新坟孤立,不禁潸然泪下。此时宋廷因久无洪皓、崔纵消息,又欲遣使缓和金兵进攻,乃命朝议大夫杜时亮携国书北上,面见金太宗与粘罕、讹里朵、兀术等帅,那国书写得极尽谦卑,略云:“自古国家危亡之际,不过守与奔二策。今我朝守则无将,奔则无地,故望阁下垂怜赦宥。前者屡奉国书,愿削去帝号,使天地之间,唯尊大金。何必劳师远征,方为快意?”字字屈辱,句句哀恳。杜时亮完成使命南归时,恰在平阳驿遇洪皓。二人执手相看,洪皓先问中原消息,杜时亮黯然摇首,又问及崔纵,洪皓便将崔纵尽节之事细细道来。说到动情处,二人相对泣下,泪湿衣襟。洪皓紧握杜时亮双手道:“归见天子时,务必奏明:不得二圣音讯,臣誓不南归!”又低声道:“近日见粘罕、兀术等日夜督造战船云梯,文书频传,恐将大举南侵,务必早作防备。”杜时亮郑重点头道:“洪兄忠言,必当转达。”当夜,杜时亮辞别洪皓,趁夜色离开燕京。洪皓独立驿馆院中,望南天孤月,思故国山河,不觉东方既白。
杜时亮归临安府,入宫面见高宗,奏道:“臣此番北行,已尽知洪皓近况,讹里朵将其囚于平阳驿中,专候金主发落。又探得二圣车驾尚在五国城。今金人调集大军,欲出云中南下,望陛下速遣良将把守险关。”高宗遂拜韩世忠为浙西制置使,镇守镇江;又命刘光世为江东宣抚使,驻防太平、池州二处,俱受杜充节度。次日,高宗命诸将于枢密院议事,张竣、辛企宗道:“长沙城高池深,兼有山河之险,皇上可自鄂、岳南下,暂驻长沙以避金兵锋芒。”话音未落,韩世忠大步入内,扬声道:“河北山东既失,江淮再弃,大宋将无立锥之地!”岳飞亦在班中,高声道:“此言正合我意!愿领兵北上,与金人决一死战。”韩世忠执岳飞手道:“将军勇略过人,他日必为国之栋梁。”岳飞慨然道:“曹成小寇,旬日可平,只恨苗刘作乱时,我远在江西,未得勤王。此番定要阵斩金酋,以报君恩!”高宗命众人同赴都堂详议,及闻张俊等犹持退避之说,召吕颐浩等议事,高宗道:“张俊、辛企宗不敢战,故欲避于长沙。朕细思之,金人所恃者骑众耳。渐西水乡,沟渠纵横,彼骑虽众,不得骋也。且若轻弃江淮,人心一摇,虽至川蜀岭南,恐所至皆敌国尔。”吕颐浩进言:“金人之谋,向来以陛下所至为边。为今之计,当且战且避。臣愿留常、润二州死守,以阻金兵南下!”高宗道:“朕左右不可以无相。”正踌躇间,周望奏道:“臣观陕州李彦仙、徐州赵立等辈,不过以溃卒群盗之众,犹能与金兵对垒。臣等备位宰执,若不能死战以守,异日何颜见李彦仙、赵立等辈!臣实耻之!”高宗拜吕颐浩为左仆射,杜充为右仆射。
杜充既得职,忽称中风不能理事,高宗心知其意,不过为掌兵权,乃遣人问杜充,杜充道:“臣近日头晕目眩,恐难当大任。”高宗闻之,乃下旨道:“朕授卿兵柄。”杜充道:“臣虽抱恙,然为社稷计,不敢推辞。”遂起身理事。高宗命杜充道:“今以行营十余万众守建康,卿为正,王燮为副,中书印付卿,诸军统制皆属卿辖。”杜充拜谢道:“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退朝后,韩世忠与刘光世相遇于宫门外,韩世忠道:“杜充此人严酷少恩,恐难共事。”刘光世点头道:“韩兄所言极是,我当上书言之。”次日,刘光世上疏说受杜充节制,恐有不妥之处。高宗大怒,召内侍道:“速令刘光世来见,不许他入殿,叫他在外侯着!”刘光世匆匆赶来,在殿门外等候多时,内侍道:“官家不见,令你即刻受命!”刘光世惶恐不已,连连叩首道:“臣遵旨,臣遵旨。”江浙士民闻杜充掌兵,初时以为可倚重,然杜充日日诛戮,军吏稍有过失辄加刑戮。军中将士私下议论纷纷,道:“杜充御下无方,恐非良帅。”韩世忠闻之,对其亲信道:“如此苛政,军心必散。”然畏杜充权势,无人敢直言进谏。杜充愈发骄横,出入皆带甲士护卫,见者无不侧目。
起居郎胡寅上疏道:“臣为陛下画七策为中兴之术:其一曰罢和议而修战略。二帝远去,宗族尽徙,中原涂炭,至今益甚。陛下卑词厚礼,避地称臣,何以累年尚无效耶?伏望陛下罢绝和议,刻意讲武,以通使之币为养兵之费,敌国知我有含怒必斗之志,沙漠之驾,或有还期,若僻处东南,万事不竞,强敌之来,日甚一日,陛下长思之。其二曰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择一以安太后、六宫、百司。馈饷之权,自宜专责宰相,如汉委萧何以关中,经制得人,加以岁月,量入为出,何患无财!其三曰务实效而去虚文。将帅之材,智必能谋,勇必能战,庸奴下材,见敌辄溃,无异于贼,赐予不应过度,官职不应逾涯。军需之具,日日征求,租税不免,爱民之虚文也,望陛下留意实效,勿爱虚文。其四曰大起天下之兵。于两浙、福建、江东、江西、湖南、湖北、四川、两广,抽拣禁军,精加训阅。其五曰定根本。自古图王霸之业者,必定根本之地,愿陛下先命吕颐浩、杜充分部过江,以治盗贼,陛下自以精兵二三万为舆卫。至于荆襄,规模措置,为根本之地,犹汉高之于关中,光武之于河内。固守必争而勿失者,以荆襄为重。其六曰选宗室之贤才者封建任使之。宜渐为茅土之制,星罗棋列,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续国家如线之绪,使仇敌知赵氏之居中国者尚如此其众。其七曰存纪纲以立国体。万物之原,本于陛下,苟力行孝弟,则天下忠顺者来矣,自张邦昌、刘豫以来,廉耻道消,四维大坏,陛下有何利焉!古人称中兴之治者,曰拨乱世反之正,今日之事,反正而兴之在陛下,其遂凌迟不振,亦在陛下!”胡寅策上,高宗以疏示吕颐浩,吕颐浩道:“此儒者迂阔之论也。”乞上罢其职,高宗允之,遂罢去胡寅,以赵鼎代之。
九月,高宗驾临水军大营检阅,战船列阵江面,忽有探马来报:“启禀陛下,金人已破登州、莱州,现正于旧时梁山泊大兴土木,日夜赶造战船。金兵水师日日操练,恐欲由海道来袭我江浙要地。”韩世忠闻报,叹道:“不想这八百里梁山泊,今日竟落入金人之手。当年奉旨征讨方腊时,曾与梁山宋公明等好汉并肩作战。听闻那混江龙李俊已率部远渡重洋,在暹罗立国称王。这昔日聚义之地,如今竟成金人水寨,实在可叹。”此时杜充驻守建康,统领诸路军马。赵鼎进言道:“建康距杭州千里之遥,至明州、越州又有数百里之远。若遇紧急军情,往返请示恐误战机。臣请以韩世忠为两浙、江淮守御使,自镇江至苏州、常州一带险要之处,皆归其节制。如此可保江防无虞。”高宗摇头道:“此事不可。韩世忠虽深明大义,然若使其权势过盛,日后必与杜充相争。如今国事艰难,将帅和睦最为紧要。”赵鼎再欲进言,高宗已起身离去,此议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