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抵煤山(1/2)

老马的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急促而沉重,如同垂死者的心跳。

城内已彻底陷入混乱与疯狂。

火光处处,浓烟滚滚,哭喊声、惨叫声、狂笑声、兵刃交击声、器物破碎声,交织成一首末世悲歌。

昔日繁华的京师街巷,此刻成了修罗屠场。

散乱的起义军士兵三五成群。

他们踹开紧闭的店铺门户,砸开富户的宅门。

将绫罗绸缎、金银器皿、粮食布匹粗暴地拖拽出来,争抢不休。

偶尔有零星的抵抗,很快便被淹没在黄潮之中。

尸体横陈街头,鲜血浸透青石板,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红的光。

“抓紧!”

我再次低喝,身体伏得更低,几乎与马背平行,将柱子完全护在身下。

老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口鼻喷出的白沫带着血色。

但它仍在奔跑,四蹄机械地抬起、落下,载着我们在混乱的街巷中穿梭。

冰寒气旋源源不断地涌入它衰老的躯体,强行激发着它最后的生命力。

我能感觉到,它的脏腑、经脉正在承受巨大的负荷。

但此刻,别无选择。

必须快!

必须在皇宫彻底沦陷、崇祯做出最终决定之前赶到煤山!

紫禁城的方向,火光最盛,喊杀声也最为密集。

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各处宫门似乎都在遭受攻击。

但历史的惯性告诉我,真正决定性的突破口,很可能来自内部。

我辨明方向,没有直冲最混乱的宫门战场。

而是沿着城墙根,借着阴影和混乱的人群,向着皇宫北面迂回。

煤山,即后来的景山,位于紫禁城正北。

玄武位,是皇城的屏障,也是皇室园林。

按照史料和传说,崇祯皇帝就是在那里自缢殉国。

沿途不断有乱兵和逃难的百姓涌来。

我不得不频频转向,甚至冒险冲过几条燃起大火的街巷。

老马被火焰惊得几次扬蹄,都被我强行控住。

柱子的脸紧紧贴在马脖子上,身体因恐惧而僵硬,但始终没有发出惊叫。

这孩子,心性之坚韧,远超同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冲出了一片燃烧的街区,来到一条相对宽阔、但同样混乱的街道。

远处,巍峨的紫禁城宫墙在火光中沉默矗立。

而宫墙的西北方向,一座黑黢黢的山丘轮廓。

在冲天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

煤山!

就在那里!

我精神一振,催动老马,朝着山脚方向冲去。

越靠近煤山,人流反而稀疏了些。

这里并非主战场,也非富户聚集区。

更多的是些低矮的民居和皇家园林的外围杂役房舍。

一些百姓躲在屋里瑟瑟发抖,也有胆大的探头张望,旋即被远处的喊杀声吓得缩回头去。

终于,我们冲到了煤山脚下。

山不高,树木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一条石板小径蜿蜒向上,通向山顶的亭台。

此刻,小径上空无一人,只有山风呼啸,夹杂着远处传来的隐隐杀声,更添几分凄凉。

“下马!”

我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又将几乎虚脱的柱子抱下来。

老马终于支撑不住,前腿一软,跪倒在地,口中喷出大团带血的白沫,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风箱。

我心中一痛,蹲下身,手掌按在它急剧起伏的侧腹,将最后一股温和的冰寒气息渡入,抚慰它痛苦的脏腑。

“老伙计,多谢了,歇着吧。”

它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竟似有一丝解脱,缓缓阖上,喘息渐渐微弱。

“赵大哥,马……” 柱子带着哭腔。

“它尽力了。”

我站起身,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目光锐利地扫向漆黑的山径。

“柱子,跟上,小心脚下,别出声。”

柱子用力点头,抹了把脸,紧紧跟在我身后。

我们沿着石径向上疾行。

山路湿滑,枯枝败叶遍地。

远处皇城方向的火光将天际映成暗红色,也为我们提供了些许微弱的光亮。

我全神贯注,感知提升到极限,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崇祯此刻是否已在山上?身边还有何人?

历史上记载,他最后时刻身边仅有司礼监太监王承恩一人。

但此刻历史已因我的介入产生涟漪。

我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比如遇到溃散的宦官、宫女,甚至小股搜寻的乱兵。

快到半山腰一处小平台时,我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拉住柱子,闪身躲到一块山石之后。

前方不远处,隐约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以及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劝说声。

“……万岁爷,此处风寒,还是……还是回宫吧……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声音充满绝望和哀戚。

“转机?呵呵……还有什么转机?”

一个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平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前者的话。

“王伴伴,不必再劝了,朕,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是崇祯!

还有太监王承恩!

我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从石后悄悄探出视线。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站着两个人。

稍高些的那个,穿着一身有些凌乱的明黄色常服,头发散乱。

面容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削瘦的轮廓和挺直的脊背。

正是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崇祯帝朱由检。

他身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跪在地上,死死扯着他的袍角,低声哭泣,正是他的心腹太监王承恩。

四周再无他人。

只有呼啸的山风,远处隐隐的杀声,和这主仆二人绝望的对话。

看来,我赶上了!

在他将脖子套入那根着名的绳索之前!

我示意柱子绝对不要出声,自己则从藏身处缓缓走出,脚步很轻,但在寂静的山道上依然清晰。

“谁?!”

王承恩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头,尖声喝道,同时挣扎着想要挡在崇祯身前。

崇祯也霍然转身。

虽然身形狼狈,但皇帝的气势仍在,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看来,充满了惊怒、戒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草民赵安,参见陛下。”

我在距离他们数步之外停下,躬身,行了一个不算标准但足够恭敬的揖礼。

我没有下跪,此刻的局势,礼仪已不重要。

“你是何人?如何到此?可是闯贼派来的?!”

崇祯的声音沙哑而严厉,带着帝王最后的威仪。

他的手按向腰间,那里悬着一柄装饰华美的长剑。

“陛下恕罪。” 我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崇祯审视的眼神。

“草民并非闯军,亦非宫中之人,只是……一个知晓些天机,不忍见陛下就此含恨而终的过客。”

“过客?天机?”

崇祯眼神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我破旧的民夫衣衫和身后同样狼狈的柱子。

又看了看山下火光冲天的皇城,冷笑一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荒谬!

此刻闯贼已破外城,内城亦将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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