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母亲的暗礁与信号的回响(1/2)
(一)分兵:明暗双线
凌晨四点,临时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陶成文站在全息地图前,手指悬在福州废弃灯塔的坐标点上。那是一个位于闽江入海口南岸的孤立建筑,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九十年代废弃,产权几经流转,最后登记在一家早已注销的航运公司名下。无人机传回的夜视画面显示:灯塔结构基本完好,底层门窗封死,顶部灯室玻璃破损,周围是荒草和礁石。
“‘弦’的信号指向这里。”陶成文声音低沉,“但这是个明显的疑点:如果‘园丁’真在那里有据点,为什么让‘弦’的大脑信标指向它?如果这是个陷阱,又未免太直白。”
魏超接话:“两种可能。第一,这是‘园丁’的傲慢——他故意留下线索,测试我们敢不敢来,就像危暐当年在安全屋留下嘲讽字条。第二,这个地点有我们必须看到的东西,哪怕我们明知可能是陷阱。”
鲍玉佳盯着“弦”的脑电图记录,上面还残留着触发信标时的异常波动模式。“我倾向于第二种。‘园丁’对‘弦’做的改造,不像是单纯为了追踪。那些关键词触发实验、那个植入物的发射逻辑……更像是一个‘引导程序’。就像在迷宫里留下发光的标记,不是为了困住闯入者,而是为了引导他们走到某个特定房间。”
“房间里有什么?”曹荣荣问。
“可能是答案,也可能是更大的问题。”孙鹏飞推了眼镜,“从心理学角度,高智商操纵者往往有‘展示欲’——他们不仅想要赢,还想要观众理解他们是怎么赢的。危暐的‘黑皮书’就是一种展示。‘园丁’可能也想要展示他的‘作品’或‘理念’。”
沈舟的远程画面切入,他正在分析信标信号的加密结构:“还有一个技术细节。我们破解的那段坐标信号,加密方式很特殊——不是常规的商业或军用加密,而是一种基于混沌数学和神经网络权重的自定义算法。破解过程中,我们发现算法里嵌套了几个心理学测试常用的‘语义模糊词’作为密钥因子,比如‘边界’、‘镜像’、‘回声’。这不像单纯的定位信标,更像是一个……‘认知测试题’。”
“测试我们能不能看懂他的语言。”鲍玉佳轻声说。
陶成文沉默片刻,做出决定:“分两组。a组:付书云、马文平、程俊杰,护送‘弦’和主要医疗设备,转移至二号备用基地——位置只有我们和魏局知道,途中全程信号静默。b组:我、魏局、鲍玉佳、张帅帅,前往福州灯塔实地探查。曹荣荣、孙鹏飞留守指挥中心,负责远程分析和协调。梁露统筹后勤和安全通讯。”
“太危险了。”魏超皱眉,“如果真是陷阱,b组可能回不来。”
“所以人少,机动。而且,”陶成文看向鲍玉佳,“我们需要一个能读懂‘园丁’语言的人在场。小鲍必须去。”
鲍玉佳点头:“我同意。但出发前,我请求再去见一次危暐的父母。”
“为什么?”
“‘弦’画出的三个带点的无穷大符号,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刚才突然想起来——在危暐家,他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排旧笔记本。其中一本的脊背上,用钢笔画了一个很小的∞符号,旁边有三个点。我当时以为是装饰,现在想来,可能不是。”
陶成文看了看时间:“速去速回。魏局,你和小鲍去。注意,只是观察和询问,不要惊动。张帅帅,准备装备和交通工具,一小时后出发。”
清晨五点半,天色微明。魏超和鲍玉佳再次来到教师小区。这一次,他们没有上楼,而是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等待。这个时间,早起锻炼的老人陆续出现。
六点整,危柏松拎着菜篮子下楼,往小区门口的早市走去。陈秀芹没有出现。
“危老师!”魏超自然地迎上去,像是偶遇。
危柏松愣了一下,认出了他们,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魏同志,鲍同志……这么早?”
“正好在附近办事。”魏超笑了笑,“您这是去买菜?陈老师没一起?”
“她……不太舒服,在家休息。”危柏松语气有些迟疑。
鲍玉佳敏锐地注意到他眼神的闪躲:“陈老师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老毛病,心悸。”危柏松匆匆说,“我买点菜就回去。你们……”
“我们想再看一眼危暐的书房,就几分钟。”鲍玉佳语气诚恳,“有些学术上的细节,可能和他大学时的研究有关,也许能帮助我们理解他后来的……选择。”
危柏松沉默了几秒,最终点点头:“钥匙给你们。我买完菜就回来。”
拿到钥匙后,两人快速上楼。屋内很安静,陈秀芹的卧室门关着。他们轻手轻脚进入书房——一个不足六平米的小房间,靠墙是两排老旧的书架,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鲍玉佳径直走向书架第二层左侧。那里整齐码放着几十本硬壳笔记本,大多是危暐中学到大学时期的课堂笔记、读书札记。她抽出脊背上画着∞和三个点的那本——黑色封面,没有标题。
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
“无限性测试记录:第三序列”
“对象:s-。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记录、手绘图表、心理量表分数,夹杂着一些哲学和心理学术语。实验似乎是对一组大学生志愿者进行长期的符号暗示测试:每天让志愿者观看一组包含∞符号的抽象图像,同时配合特定频率的声音刺激,持续三个月,每周测试他们的创造力、发散思维、以及对“无限”概念的理解变化。
记录显示,大多数志愿者的测试分数在初期有提升,但随后进入平台期或下降。只有代号“s-7”的志愿者,分数持续上升,且在实验结束后三个月回访时,表现出“对开放性问题的解答呈现显着的非线性、自我指涉特征”,并在一次后续访谈中说:“我觉得所有的系统都是递归的,包括我自己。”
危暐在笔记最后写道:
“s-7验证了假说:某些个体对‘无限性符号’的认知加工存在超敏性,这可能与颞叶-顶叶连接回路的特定激活模式有关。这种超敏性可被定向强化,并可能导向两种结果:创造力的爆发,或认知结构的解耦(现实感丧失)。关键在于‘锚点’的设置——必须在无限性刺激中嵌入周期性的‘有限标记’,防止意识过度扩散。三个点,或许足够。”
“伦理问题:这种定向干预是否在制造‘可控的精神异常’?但反过来问:所谓‘正常’,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被规训的异常’?”
鲍玉佳合上笔记本,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普通的心理学笔记。这是……认知干预的早期实验记录。时间在他大学期间,比张坚案早七八年。他那时候已经在研究如何用符号和刺激影响人的思维结构。”
魏超脸色凝重:“那个s-7志愿者是谁?后来怎么样了?”
笔记本里没有真实姓名,只有一个学号和院系:心理系200x级。
“需要回他大学查。”鲍玉佳把笔记本小心收好,“但更重要的是,这个‘无限性测试’和他对‘三个点’的注释,和‘弦’画的符号完全吻合。这不是巧合。危暐早期研究的,可能就是‘园丁’后来在‘弦’身上实践的技术的雏形。”
就在这时,陈秀芹的卧室门轻轻打开了。
她穿着睡衣,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甚至有些锐利。她显然没睡,或者说,早就醒了。
“你们在找什么?”陈秀芹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教师特有的威严。
魏超连忙解释:“陈老师,我们只是……”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陈秀芹打断他,走到书房门口,目光落在鲍玉佳手中的黑色笔记本上,“小暐大学时搞的那些‘实验’。他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过。”
鲍玉佳和魏超都愣住了。
陈秀芹走进书房,坐在那张旧椅子上,手轻轻抚过书桌桌面:“我是教语文的,但我也读过心理学。他那些记录,我看不懂数据,但我看得懂字里行间的东西——他在把人当零件研究,想找出‘操控’的方法。我跟他谈过,他说:‘妈,你不懂,这是科学。科学不问善恶,只问真假。’”
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但声音依然平静:“我问他:‘那被你实验的那些学生呢?他们是真是假?他们的感受重不重要?’他说:‘感受是主观数据,需要被客观化处理。’”
“那一刻我知道,”陈秀芹一字一句说,“我的儿子,在某个地方坏掉了。不是变成坏人,而是……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他看世界的眼睛,是冰冷的镜片。”
房间里一片寂静。窗外传来早市隐约的喧嚣。
鲍玉佳轻声问:“陈老师,您知道这个符号吗?”她掏出手机,调出“弦”画出的∞· ∞· ∞· 的照片。
陈秀芹盯着看了很久,缓缓点头:“在他大学后期的笔记里出现过。他说,这是‘被标记的无限’,意思是……无限循环中加入人为的中断点,让无限变得可控。就像……”她想了想,“就像在一条永远走不到头的路上,每隔一段放一块路牌。路牌本身没有意义,但它让走路的人觉得,自己还在‘路上’,而不是迷失在‘无限’里。”
她顿了顿,又说:“他还说过一句话,我当时没懂,现在想起来……他说:‘最好的牢笼,不是有墙的监狱,而是让囚犯以为自己走在自由的道路上,只是路上有一些必须遵守的标记。’”
鲍玉佳和魏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寒意。
“园丁”对“弦”做的,或许正是如此:在她的意识里植入“无限性”的混乱或痛苦(那些脑电尖波),同时又设置“标记点”(三个点,关键词,信标),让她在无意识中遵循这些标记,走向预设的路径。
而那个废弃灯塔,可能就是路径的终点。
“陈老师,”魏超郑重地说,“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这对我们很重要。”
陈秀芹摇摇头,泪水终于滑落:“不重要了。小暐已经走了那么远,做了那么多恶。我们做父母的,没能教好他,也没能阻止他。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更多人受害。”
她擦掉眼泪,站起来,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件。
“这是小暐大学时往家里寄的信,大部分是报平安。但有一封……”她抽出最下面那封,信封上没有邮票,是手递的,“是他大四那年,一个女同学送来的。那个女同学叫林薇,说是小暐让她转交的。我当时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让邮局寄。打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画了一个奇怪的图,还有一些数字。我看不懂,就收起来了。”
鲍玉佳接过那张纸。纸张已经脆化,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多个同心圆,被三条穿过圆心的直线等分,交点处标着数字。图形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当三个∞在七点交汇,镜子会映出真相的影子。——致未来的我”
背面是一个坐标,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纬度数字,经度部分残缺。
“林薇……”鲍玉佳念着这个名字,“陈老师,您还记得这个女同学的样子吗?或者,她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吗?”
陈秀芹努力回忆:“很清秀的女孩,戴眼镜,说话声音很小。她说她和小暐是‘实验搭档’。后来……好像出国了?我不确定。那之后没多久,小暐就毕业了,再后来,就渐渐变了。”
魏超迅速拍下图纸照片,传给指挥中心:“张帅帅,立刻查一个叫林薇的女性,年龄大约……现在四十岁左右,曾就读于危暐同一所大学心理系,可能是200x级。重点查她是否出国、现状如何。”
信息刚发出,魏超的手机震动——是陶成文的紧急通讯。
“魏局,情况有变。福州警方刚刚通报:那个废弃灯塔所在区域,半小时前发生了一起小型火灾,是附近渔民发现的。消防队赶到时,火已自行熄灭,但他们在灯塔底层发现了一些烧焦的电子设备残骸,还有……一具尸体。”
“尸体身份?”
“初步勘察,男性,年龄约五十岁,死亡时间在24-48小时内,死因非火灾,而是颈部机械性窒息。身边有一个损坏的笔记本电脑,技术员正在尝试恢复数据。更重要的是——尸体手腕上,有一个纹身。”
“什么纹身?”
“一个被三条线贯穿的无限大符号。∞,中间画了三道竖线。”
鲍玉佳听到这里,浑身一震:“三条线……和这张图上的三条线一样!”她将刚拍下的图纸照片发过去,“陶队,看这个!”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陶成文的声音带着凝重:“图纸上的图形,和尸体纹身高度相似。另外,福州警方在尸体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手写了一行字:‘他们找到了样本,计划进入第二阶段。镜子已经就位。’”
“镜子……”鲍玉佳想起图纸上的字,“‘当三个∞在七点交汇,镜子会映出真相的影子。’”
陶成文快速决策:“魏局,你们立刻归队。灯塔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但我们需要以联合办案身份介入。尸体、设备残骸、还有那张纸,都可能直接关联‘园丁’。a组转移计划照常,b组计划变更:我们不再秘密探查,而是正式介入现场调查。但要注意——这可能正是‘园丁’想要的:让我们看到他想让我们看到的‘真相的影子’。”
“明白。”
挂断通讯,魏超和鲍玉佳向陈秀芹匆匆告别。下楼时,正好遇到买完菜回来的危柏松。老人看着他们匆忙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拎着菜篮,佝偻着背,慢慢走上楼梯。
他的身影,在清晨的光线里,像一个被沉重的秘密压垮的剪影。
(二)灯塔下的“镜子”
上午九点,废弃灯塔现场。
警戒线外,消防车和警车闪着灯。陶成文、魏超、鲍玉佳、张帅帅四人出示证件后进入现场。福州警方负责人姓郑,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正和技术人员低声交谈。
“尸体在底层东侧角落,发现时呈蜷缩状。”郑队引他们走向灯塔内部,“初步判断是死后被移尸至此,然后纵火企图销毁证据,但火势没烧起来——凶手可能用了延时装置,但最近湿度大,木结构潮湿,只烧毁了堆在尸体旁的一些纸质材料和电子设备。”
灯塔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大。底层原本可能是储物间或值班室,现在空荡破败,墙面斑驳,地面有积水。尸体已被移走,地上用白线标出轮廓。技术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收集灰烬中的残骸。
鲍玉佳注意到墙角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不是烧灼,而是……某种规则的几何图形刻痕,很浅,像是用尖锐物反复刮擦而成。她蹲下身,用手电细看——是几个嵌套的三角形,中心有一个小圆点。
“这些刻痕是新的。”郑队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超过一周。我们怀疑是死者或凶手留下的标记。”
张帅帅已经戴上手套,开始检查那台烧毁的笔记本电脑。外壳严重变形,但硬盘似乎还能抢救。“需要专用设备读取,但初步看,硬盘物理损坏不严重。可能是凶手来不及彻底销毁。”
陶成文问:“尸体身份有线索吗?”
郑队摇头:“没有身份证,面容有部分毁损(非火灾所致,是死后腐蚀剂造成的)。指纹正在比对,但希望不大。纹身是唯一的明显特征。另外,在他鞋底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土壤样本——不是本地沙土,而是含有高岭土和某种微量金属,已送实验室分析。”
魏超看向那张在尸体口袋发现的纸条,它被小心地封存在证物袋里:“‘他们找到了样本,计划进入第二阶段。镜子已经就位。’——这句话,像是某种行动报告或状态更新。‘样本’应该指‘弦’,‘他们’指我们,‘第二阶段’是什么?‘镜子’又指什么?”
鲍玉佳还在观察那些刻痕。三角形、圆点、嵌套结构……她忽然想起危暐笔记本里提到的一个概念:“认知锚点的几何映射”。危暐认为,复杂的思维指令可以通过简单的几何图形编码,植入对象的潜意识,当对象看到对应图形时,会自动触发预设的认知程序。
她拿出手机,对着刻痕拍照,然后打开一个图像处理软件,调整对比度和滤镜。在某种特定参数下,那些看似杂乱的刮擦痕迹,显现出了更清晰的规律:不是单纯的三角形,而是三个三角形以特定角度重叠,中心圆点恰好位于三个的交汇处。
三个三角形。三个∞。
“郑队,”鲍玉佳抬头,“灯塔附近,有没有镜子?或者任何能反光、能映出影像的东西?”
郑队一愣:“镜子?没注意。但灯塔顶层原本有望远镜和反光镜,早就被拆了。不过……”他叫来一个年轻民警,“小陈,你们搜查周边时,有没有看到镜子、玻璃片,或者类似的东西?”
小陈想了想:“礁石区那边,我们发现了几个被海浪冲上来的玻璃浮球——渔民用来做渔网标记的那种。还有一些碎的镜片,可能是船上废弃的化妆镜或者什么。”
“带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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